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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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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存心要躲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但看陆商直二十多年来躲人的功夫,称得上出神入化了。他这次在这座小山寺里现身,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示弱”——人生半世,余日无多,他得为自己做个了结。

燕然问他,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

他不响。当年出事之后,他得自己认这个“所托非人”,既然如此,又怪的了谁呢?

他从万里黄沙的大漠,找到烟波江南,找到非我族类的大秦,最后找到这多鬼怪的大小金川,一无所获。有时候真累啊,真想就这么一头栽倒在某处,再也不要起来。

燕然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他说,“你跟我回去,我把伊布尔罕还给你好不好?”。他谋划多年,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连说谎都这样自然了。二十多年来他追着陆商直走,后来起了别样心思,又追着北戎沙兀拉部走,追着陆弘景走,一路走来就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好让自己再见他时,别那么快兵败如山倒。他已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念把沙兀拉部圈进自己势力范围的,或许是把陆弘景救下之后,看着那与原主八分相似的一张脸,忽然觉得思念决堤而出,不可遏止。如果伊布尔罕是陆商直的执念,那他就给他造出一个来,做饵,把他引回自己身边。

可陆商直还是不响,这样话放出来,还是撬不开他那张嘴。

“你到底要我怎样呢?”燕然几乎忍不住要当场下泪。他不可怜哀哀求着陆商直回头一顾的自己,倒有心思可怜这个半白了头、不人不鬼的陆商直。可怜到多年来苦心孤诣地钻研北戎“养鬼术”,想要生死人肉白骨,拼出一个伊布尔罕来送他。

“……把我和伊布尔罕葬在一起。”他知道真相永远要不来了,便只求一个结果。

这句话只有燕然“看”见了。因为陆商直用的是唇语。

这是什么话?在交托身后事么?

燕然悚然一惊,本能地出手想要捏住他左手脉门探一探状况,他卷袖一退,避开了。

那时那刻,燕然心乱如麻,他一头想到陆商直是不是看穿了自己那脏污的谋划,另一头想到一向要强的陆商直说出这样话是不是已然病入膏肓……

正犹疑间,陆商直退到他不可及处,要走了。

“陆商直你要去哪?!”他这声喊把嗓子都喊劈了,话音未落便飞身掠起,一下挡在他前面,整条人就这么宽宽地敞着,坚决不放他从他这里过去!

这座山寺偏殿里聚了这么些人,除了燕然带来的心腹之外,余下的有泰半把这场面当戏来看。比如二狗子,他就在拿他们做样板,比起自家与韩瑭的收场来,或许该叫“下场”比较合适。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比燕然下场好些——至少还从韩君璧那儿捞到那么多趟肉,若是够胆,说不定还能捞更多。燕然就惨多了,面前这个陆商直从刚起头就没给谁下手的机会,他不是落难王孙,是“西北望,射天狼”的豪强!这样人天生就不会在人间烟火、饮食男女上纠缠,伊布尔罕是有多大本事,才成为他命里的“意外”的?燕然把陆北霆与伊布尔罕的儿子挟来,为的是不是在落了下风时,把他拿来做“筹码”?

他回身朝三变看过去,想看他此时如何动作。

其实,三变处在这样境况中也是乱的,首先身份不尴不尬,一头是他那活爹,另一头是他救命恩人。当日得了他那活爹的消息,心内挣扎许久—— 一忽儿想着不宜与燕然同来,还是找个借口推了吧,一忽儿又实在抛不下,怕他那活爹吃亏。燕然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万一一句话不对付,当场把他那活爹掳走、关到死,怕也是寻常!

要说,他还真是小看他那活爹了,这处偏殿场地如此狭小,燕然又带了那么些人来,这回为了再不让人跑得不见踪影,狠下心来即便伤了人也要拿住的,就这都没占上便宜!

双方转瞬之间便过了十数招,旁观的其实都看明白了,燕然差在了心气上,欲念与心气搅合在了一起,一颗乱了的心是定不住神的,心神不宁,下手必然偏失。

陆商直一个起落便跃出殿外,眼见着就要脱身遁走。燕然从旁人手上夺下一条长鞭,劈手朝他背后扬去!

三变心里发紧,攥住滚云,正要跃出去拦在前面,龙湛一把拖住他手腕,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陆商直还未落在下风,犯不上此时把自己舍出去挡那一鞭,况且,这是上辈人的恩怨,这恩怨今日必须见分晓,再延宕下去,对双方都没益处。

这段时日,干儿子当惯了干爹的家,深怕这场打斗碰破他星皮点肉。他要敢抢出去挡在前面,他就敢他快他一步去领这一鞭。他就是这么把他当禁脔瞧的。

二狗子在拿燕然与陆商直比划他和韩瑭的收场,龙湛自然也比划过。还比划过陆弘景与陆北霆的不同——三变与他爹,其实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的,怪道陆家世代遭情劫受情伤,就是这副皮相生得太好了,引出众生的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他们自己也被拖进这十丈软红尘里,不得出脱。龙湛一路看过来,觉得陆北霆心是真硬,幸好陆弘景不是他那样的,也成不了他那样的。在他眼里,三变是眯眼作笑的,是碎嘴的,笑与碎嘴都是人间烟火态,承袭自野和尚那儿,在大染缸似的热闹人间摔摔打打五六年,已然长进骨子里了,改不掉的。只有这样人才会一口一个“舅子的”热闹骂着,回过头又去多管闲事。他看着此刻把心里的乱摆到了面上的三变,心里忽然出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软”。

他心疼他了。不心疼那个一路水里火里蹚过来的自己,倒有心思心疼这个世家贵公子出身的陆弘景。他目光一直追着他走,人也紧紧跟定。

三变一颗心别在嗓子眼儿上,生怕燕然那一鞭子直接收掉陆商直一条小命。正在惶急,忽见他那活爹贴着鞭稍倒仰,轻轻巧巧地把鞭子的力道卸掉,又一次脱身而去……

他想:今年许是犯了太岁,从年头衰到了年尾不算,□□儿子拖进水里啃了一通不算,今日才短短一刻便见了无数稀奇。及至燕然脱口说出那番话,把他唬一大跳!难不成当年的事真是他做下的?他害他们骨肉离散,家不成家,却又在十来年前自己被敌酋围困之时舍命相救,这算什么?想一命抵一命吗?方才忽然见到自家老态横生的爹,他心内百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先一步迎上去喊“爹”么?他做不来,何况燕然已经先他一步把陆商直拖进了两人那笔烂账里,错过时机,这声“爹”是再也喊不出口了。后来他见他们动了手,见燕然带来的那拨人在这逼仄的偏殿中张开一张人网,慢慢把陆商直逼至墙角,再顾不上多想,撕开干儿子把得死紧的手,一跃入局,横挡在他们中间。

这下倒给燕然行了方便了,他改弦更张,朝三变攻来。三变心里乱着,下手有顾忌,险些让他拿住破绽掳过去!不曾想他那活爹居然从后头一把扽住他,往自己身后一送——原先是三变挡在他那活爹的前头,现下成了他那活爹护着他了。

燕然到底走到了这条自己所不耻的道路上:他要挟住陆商直的儿子,逼陆商直就范。

现下两边很有些势均力敌的意味,一时间哪边也不好先动手。

这对父子靠在了一处,他们少有这样近的时刻,近到三变都能听到他的喘息。这场争斗于他这副衰朽的皮囊还是太过吃力,刚才那一下,把他对自己这点骨血的顾念亮给了对手,这下他便浑身都是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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