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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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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三变呼出一口气,心一横一股脑地把在肚里憋了仨月的话倒了出来:“当年不是你,是别人,到了那样境况,我也会带回去。既然那老僧将人托付予我,我便要全其始终……”,其实还有半句话来着,“但我不会把另个人带回帝京,带给阿祖看。”

当年他之所以半遮半掩地弄了个“干儿子”回去,就是因为当年的龙湛多少有些像那个被闷死在他躯壳里的“野小子”,或许就是那么一闪念——同病相怜吧,他们都缺爹少妈,都对爹妈之类的亲情不经意地流露过向往,说到底,就是凑巧,当时的龙湛凑了当时的陆弘景的巧。这样的巧,后来再也没凑上过,就算是当年,换个人也凑不上,所以就算是捡了,他也不会认作干亲,更不会往帝京带。

可这半句话,他说不出口,不单只是要面子的事儿,就觉得但凡说出了口,就要被人“拿”住了似的。

那人听他话声,总觉得他话未说完,还在等着,谁想他就这么静下来,再不说了。

倒是意料中的答话,这才是他认识的陆弘景,不是么?这样软烂脾性,才有那一海挡不住的干亲,才有现如今的他,才有这三千丈的烦恼。都是意料中的,连心头那针扎一般的痛也是意料中的。他说不清到底有没有暗暗期盼过这样的陆弘景,会给出另一套全不同他脾性的答话来,比如说“当年不是你,是别人,我不会带回去,顶多找个好人家好好托付,也就对得起人家了。”。可能么?他心知肚明,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或者问他,“那天来找你那个苗妹呢?人家都把你的待洗衣物从我手上抢过去,要替你洗了,你还要说什么?”,这种话问得出口么?况且那苗妹说的还不止这些,女子到底心细,一眼就看穿了这段名为干亲的关系底下暗涌着的实情,她说,“听说君则哥家中数代单传,情路尤其坎坷,子息特别艰难,若是搞了断袖……那陆家岂不就要断子绝孙了?”,说完还颇有深意地觑他一眼。

也是,陆弘景从未给过谁然诺,说句难听的大实话,那些“谁”,包括他在内,都是“自作多情”。但那又如何呢?他就爱自作多情,就爱幻想他们两情相悦,就爱强求,况且他还有这层“关系”,他得好好用。

“这就是你要说的?”他听见自己开了口,还听见自己压低了嗓门儿调配出来的“委屈”。

这就是你要说的?憋了仨月就这一句话?没别的了?

“……对。”即便是从他话中听出了“委屈”,三变也没别的可说了,毕竟能说的都说完了。

“好。”那人说完这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转天他就请调去仙女关换防把守,直到一年之后攻入霍格官寨,他们都没再见上一面。

别说见面,连书信都没有,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干爹与干儿子闹别扭,但干儿子不这么想,他想的都是情情爱爱,当年从军征是为了谋得一份前程,好配得上他那心上人,现如今从西南跟到江南,又从江南走回西南,都是为了心上人,若说他心上装着什么“天下”与“万民”,那是没有的,像他这种人,见多了人情冷暖,遇事总想着能为自家争得几分利益,其实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的人都差不多,只不过他的“争”都摆在了明处,比旁人更惹眼罢了。

至于三变,他也觉得干儿子是在闹别扭,觉得归觉得,他也没想过要再追过去,一来他觉着这厮气性大得紧,就这么一句话没答到他心坎儿上,他就敢给你甩脸子,再追过去,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啊!二来他觉着他去了仙女关也好,老铁的事儿出了之后,朝堂内外、明里暗里都在顺藤摸瓜,他是老铁引荐到理藩院的,后来又在西南呆了这么些年,刚好他们围霍格官寨又不顺利,几条线凑一块儿,他还是去仙女关的好,一来避嫌,二来避险。既是避嫌,两头没有书信往来最好。

倏忽过了半年,又到一年将末,三变围霍格官寨,看看要将满三年了,这是他们这队人在这儿过的第三个年节,头一个年节,围城内外的人都格外小心,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被对方寻出破绽,攻将进来或是杀将出去,内外的人都是全幅披挂,没人敢敞开了吃喝;到了第二个年节,双方大致摸出了对方的路数,轮换着吃喝是敢了的;今年这个节,还有十来天才到元夕呢,官寨就派人送来十好几坛酒,还有几头牦牛,说是要请他们的客,可谁敢下嘴呢?又不能不收,不收还怕被对方看轻了。就收,收了还得回礼,人家送酒,你就不能再回酒了,回酒显俗!光这个回礼,就让三变愁得眉毛打结。思来想去,最后这货自掏腰包,送了霍格一柄金如意。这金如意既不能小了也不能大了,小了丢庆朝的面子,大了与他薪俸不衬,言官们便要蜂拥而起,啐这货收受钱财,坐赃不义,啃都要啃下他一层皮!

这份礼送出去,事儿了了,也该过年了。哪怕不能正经过一个年,那该走的章程总得走一走吧?腊月二十三总该祭个灶吧?腊月二十五总该扫扫尘吧?虽说没个妥帖的安身处,虽说年纪越大越懒怠动弹,但看底下一群小兵卒兴兴头头地忙前忙后的,总不忍心扫人家的兴,所以三变就随了大流,跟着把腊八粥熬了,腊八蒜吃了,祭灶的糖瓜不知是谁的手艺,甜得齁了,也吃了几块,还提前一个来月给阿祖写了一封家书,看看时日,这时节也差不多该送到她手上了。今年又回不去了,虽然她从来不问,但他不能不提。想都能想见她见信之后那份失落。说不上为何,打从他那便宜爹故去后,他是越来越怕与阿祖单独相对,如果说之前他们还能聊一聊边关风物、家长里短,之后可聊的就越发有限,总是怕一个不经心便聊到他爹娘那头,哪怕是再经心,也总有避不过的时候,一旦触及,接下来就是冷场,说再多话也暖不回来,他们两人总是匆匆忙忙接两句话便快快收场。这样境况,他也说不好是不是不回去还好些。

三变坐在营帐中,对着大小金川的布防图长叹一气。

往时在帝京过年,家里家外都要应酬,天南海北的干亲们听闻他回了帝京,也都不约而同地往那儿凑,热闹是不缺的,闹到了烦人的地步,也就没那多余的心思去愁肠百结了。今年人在边地,又是战时,有那想凑上来的干亲也被三变软硬兼施劝熄了心,又因他品级高,手底下的兵卒们并不敢和他敞开了闹,所以说今年这个年是真清净了,尤其是过了午夜,夜深人静,他巡过一圈营地后,更是静出了境界。人就是不能静,一静就想得多,先想到这鸡肋一般的围城,后想到老萧那头不知几时能从一堆麻烦当中抽身,再就不免要想到阿祖,又由阿祖想到爹娘,想伤了心,硬起心肠不想了,过了没一会儿,又满脑子都是伤心事。伤心事过了几遍,终于还是要想到干儿子那头。一开始是恼的,恼个死舅子的气性这般大,都年节上了居然没有只字片语,白瞎了老子那么些钱粮了!平日里为着避嫌,不写也就不写了吧,到了年节,还挂着个干亲的名义,从仙女关到这儿也就几日的脚程,差个信使送封报平安或是叙寒温的信不难吧?!咋想的他?!恼过后又恼不起来了。不是么?他不来惹你,你嫌他,他过来了,跟影子似的站你背后缠着你,难分难解,这时候你又给不出什么,何苦?别再提说想像人家普通干亲似的处着了,所谓父慈子孝之类,打从多年前他那份心思摊在你面前起,就不可能了,你和他都知道不可能了。你自个儿怕寂寥,就习惯性地又想转回去他那儿讨点儿余温?哪有那么好的事?

深山远客,难送归人。

三变默默念着这句话,又是一个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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