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晚时分,牛马大夫终于配出了一份所谓的解药,被毒得脱了力的三变醒了,他软疲拉沓地撑坐起来,差点儿一头栽倒——头是晕的,并且看不清面前的物事。
“让你起慢点儿,偏不听!”老翟正要上前扶他,不想被另个人抢了先。
牛马大夫冷眼看着那人将三变紧搂入怀,根本不是个搀扶的模样,便就一阵牙酸。他说:差不多得了啊,又不是生离死别,搞那么大阵仗作甚?!
过了一会儿三变才发现,自个儿不止是瞎,并且还半聋了!
他问牛马大夫这是个什么情况,牛马大夫回他解药就是这么回事儿,以毒攻毒,只攻了一半,不敢全攻,全攻怕把你攻死,药毒对上蛊毒,总要过个一阵子才能分出高下,所以你且得等一阵,半个时辰之后自然就好些了。
也即是说这半个时辰之内,他得就这么既聋且瞎地呆着,谁占他点儿小便宜他也拿人没辙?
“是这样没错!”
牛马大夫接口说道:“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不大好的信儿,就是这解药跟上次那药差不多,只能缓一阵,不能缓一世。”
“那你告诉我如何才能缓一世?”三变开不了眼,一开眼就天旋地转,只能和牛马大夫耍嘴皮子。
“这就得看你造化了,还是那句话,找到下毒之人,逼他把解药交出来!”
“那没辙了,霍格那小子逃进他打的老鼠洞里了,也不知走的那条道,到现在还没嘣着他!”这条又辣又呛的老烟嗓子是老张的,他听说三变醒了,立马蹦过来“兴师问罪”。
“我说你是咋想的?怎的抛下哥儿几个自个儿到地底下玩命去了?!”一听这声儿就知道火气憋了半天,这会子一股脑地发作了。
凭着三变半聋的耳朵和糨糊一般的脑子,能把他这番话听明白才怪了!
还得是干儿子出马,轻轻扽了扽老张的衫袖,让他小点儿声,过半个时辰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然后这帮人暂且出去,留下三变在小帐内先缓半个时辰。
干儿子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鱼片粥。三变还合着眼,人家拿一勺子粥轻碰他嘴唇,他微不可察地躲了一下,周身都是那种本能的防备,片时之后才想起来来人是谁、要做什么。他说我自个儿来,伸手要接碗,人家不让,执拗地要把这一口食喂进他嘴里。他也没那个力气去争了,就爽快吃起,吃完了一碗,觉着滋味不赖,还比划着要再来一碗。连吃三碗后,他觉着自个儿缓过来了,先是半聋的耳朵能听个大概了,再过一会儿,头也不那么晕了,就是还瞎,一点烛照之下眼前还是一片昏黑。
还好,还好没耽误事儿。他想。这倒霉催的毒要找到霍格才能解,可那四通八达的地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清理干净的。那该怎么办?要找谁才能逮住霍格?
干儿子见三变入定的老僧一般不言不动,自己想事儿,就有些寂寞,他靠到他近旁,捏了一下他的手。他又是一躲,又竖起一身防备,干儿子寂寞之外又添了些沮丧,但也只是一瞬。他清了清嗓子,问他:“为何要自己去暗河,不叫上他们一起?这么险!”
三变还以为他是在埋怨自己亲身涉险,也没多想,就回说:“我掂量过的,踩过几趟点,知道那地方霍格常年派人守着,派的人不多,也多不了,一来鬼眼金莲会迷人,他没那么多解药预备着,二来也用不了那么些人,有凶尸和鬼眼金莲在,寻常人还没过到对岸就死得差不多了。跟他们那儿一个道理,我这儿一人去正好,人多了打草惊蛇,我们还没过到对岸去人家就把堤坝炸了,再说了,我们一样没那么多解药预备着,进了那鬼地方,一个不好便叫那鬼眼金莲迷住,说不定还要自相残杀起来,没必要!”
“那我呢?”他问他,那我呢?这种时刻你一次都没想起过我。当年下江南的时候是这样,去阴阳河的时候还是这样,到如今还是一般样!
三变一愣神儿,不知该如何回他。该咋说呢?说自个儿早就知道暗河生魔障,且知道这魔障就是旁人眼里不值什么的“小团圆”,还知道自个儿难过这关,不想把那份脆弱露给谁看,更不想让谁涉险?还是要说,那连他自个儿都没发觉的,极其微小的死意?
说这些干啥呢?没意思的!
本想回他“你还好意思问!去了这么久连封信都不知道写!”,又觉得此时此刻不好说这样有类于“嗔责”的话,怕眼前人又想岔了。
于是他反问他:“你怎的不在仙女关呆着,跑这儿来做啥?”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大妥当,就又找补了一句,“我那意思是、是仙女关乃大小金川的咽喉,你是……”
“萧煜来了。”不等他说完,干儿子就截断他话头,“他说他守就行,让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