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最大的都城中。
都城中间矗立一座高耸的塔,高塔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喧闹交谈声不绝,督天院派下的使者扫视一圈下方期待看好戏的人群,问道:“距离试炼塔关闭还剩一刻钟,可还有要参加试炼的人?”
距离试炼塔开启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了,该进去的人早就进去了。
此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怎么不见姜家的那位天才?”
“你看漏了吧。”
“嘶……我好像也没有看见。”
上方的使者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翻开花名册,挨个检索名字,看到姜摹雪的名字时停顿住,这三个字黯淡无光,她的确没有进这个试炼塔。
再过一刻钟不进,就代表她弃权了。
他摇了摇头,合上了册子,却在这一瞬间,天边猛然刮起了狂风,他险险地按住花名册才没让它飞走,下方的围观群众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惊了一下。
群众中一人大喊道:“快看!”
大风渐缓,天边飘来一抹艳丽的红,那人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样翩然而来,足尖轻点从空中落下,扬起的裙摆如朝霞般灼目。
姜摹雪在众人的注目下向未关上的塔门走去,眨眨眼,问道:“我应该没迟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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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府邸前厅,气氛分外凝重。
姜家主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储物戒,面色沉重,他已经展开神识看过了,里面的东西个个皆是无价之宝,更别提还有那象征魔尊身份的玉符,一副要把全部身家都送过来的样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肃声道:“你是说……你想要娶摹雪为妻?”
他抬眼看去,坐在下方的男子一身玄袍,凤表龙姿,赫然就是前些时日教自家女儿驯兽的那位驯兽人,他曾远远地看过他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
没想到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魔尊,还将她女儿拐跑了!
此魔闻言,微微一笑,应道:“对,这些是聘礼。”
“不行!”
姜家主朗声开口,他狠狠一拍桌子,坐着的族中长老被他这一下弄得心惊胆战,生怕魔尊一个不高兴灭了他们。
殷绍脸色未变,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耐着性子道:“为何?”
怕姜家主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族中长老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却像是看不见一样,涨红了脸,气势汹汹地道:“魔尊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潜入我们姜家不说,还将摹雪掳了去,困住她整整十日!她可是我宠爱着长大的女儿,我如何放心将她交给你。更何况,还有前段时日的你们魔族在姜家搞出的事情,就算不是你所做我也不能放下心,人魔有别,我看还是算了!”
殷绍听完,慢悠悠地开口道:“竹林出现的魔我已经处理好了,其他的更是小事,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姜家主气愤地站起身,“这可是关乎摹雪的终身大事!”
族中长老见他情绪越来越激动,连忙上前按住了他,嘴里念叨着“算了”“算了”。
姜母看向这位前来求娶的女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沉默良久后温声开口道:“毕竟是小雪的终身大事,须得顾及她的意愿,所以,待她从试炼塔中出来后再谈也不晚。”
族中长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忙拍手表示赞成,姜家主无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答应。
于是这么一等,就是五日。
此次试炼进行得相当顺利,姜摹雪在试炼塔倒数第三层的时候果真让她遇上了那位传闻中实力强悍的御兽师,这人不知她会驯兽,所以她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侥幸赢了他。
借此机会,成功进入了九层试炼塔的倒数第二层。
不过这已是她的极致,与那御兽师比试本来是越级挑战,所以在倒数第二层被打下也并不出乎意料。
最后试炼结果出来,她是年轻一辈中的魁首。
走出九层塔之时,外面艳阳高照,灼灼烈日让骤然从黑暗中出来的姜摹雪双眼不太适应,她微眯着眼,透过丛丛人群,一眼就望到了不远处对她笑着的男人。
也顾不得什么烈日了,她当即笑眼弯弯,快步奔去,脚步轻盈得要飞起来,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赢了!”
殷绍稳稳地接住她,扶住她的腰身,眉梢是遮不住的愉悦,“看见了,大小姐很厉害。”
姜摹雪唇角放都放不下,她脸都快要笑僵了,抱着他的手臂,说道:“是你教得……”
“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声打断姜摹雪的话,她向四周张望着,瞧见了站在殷绍身后不远处面色阴沉的爹以及温柔笑着的娘。
姜摹雪讪讪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殷绍反握住,五指强势挤进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姜摹雪也不挣脱,任由他牢牢握着,小声地唤了声:“爹,娘。”姜家主没有应,黑脸看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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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试炼结束后,有两件大事在全修仙界广为人们津津乐道。
一是扬州姜家的姜摹雪在试炼上大放异彩,仅仅只差一点儿就能登上传闻中凶险无比的第九层塔,她如今还年轻,却能有如此成就,众人感叹不愧被誉为千年难遇之天才。
二是久不出世的魔尊居然向姜家求娶这位天才,一时引得所有人魔妖震惊。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主角此刻正托腮在桌前,她看到长身鹤立的男子从侧间走出后,眼睛蓦地一亮。
殷绍换了身雪白长袍,衬得他更加俊美,苍白肤色交映下,削减了他身上的戾气,远远看去,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婚期就在明日,他却不顾礼法来找她。
姜摹雪只犹豫了几息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今日上元,她打算顺便带和他一同出游,为了避人耳目,她还特地为他准备了这一身白色衣裳。
殷绍俯身靠近她,见她呆住,低笑道:“很好看?”
姜摹雪倏然红了脸,她愣愣点头,神色痴迷,俨然看直了眼,“好看。”
正说着话,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姜摹雪变了脸色,如惊弓之鸟一般弹了起来,拉起殷绍的手就往外走去,生怕爹娘发现,“我们快走!”
廊下路过的侍女揉了揉眼睛,疑惑地朝旁看去,方才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她面前飞过。
夜幕降临,凡间却欢声笑语不断,一片流光溢彩中,一对璧人在人群中穿梭。
姜摹雪一路拉着殷绍往河边走去,走得太过匆忙,以至于手上提的莲花灯摇摇晃晃,她匆匆一瞥,在灯火将熄之时投出一丝灵力,灯芯燃烧,莲花重新活了过来。
她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停下脚步时额头已覆上一层薄汗,此处有些昏暗,河对面流动的粼粼波光浅浅地映在她的眸中,为她笼上一层淡光。
姜摹雪扬了扬手中莲灯,说道:“我娘说这个灯特别灵验!”
殷绍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信的,他望向对面满河的花灯,与他们这方空荡荡一片形成鲜明对比,他好奇道:“为何在此处?”
姜摹雪手下不停,一边刷刷写着字,一边回答道:“那里人太多了,万一将我的愿望淹没怎么办?”
殷绍朝她看去,她落笔飘逸,在上面写下几个灵动的大字。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他眸光微动,仿若曾在某时某地曾见过这几个字一样,心里泛起奇异的感觉,不自觉便念出了声。
姜摹雪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手下一抖,差点写歪最后一捺,“你怎么念出来了,会不灵验的。”
她蹲下身,将纸条塞进莲花灯中,小心翼翼放入水中,招手让殷绍同她一起将花灯向前推去。
姜摹雪望着那盏灯顺着流水往前漂荡去,水声汩汩,携着那抹亮光向更远的地方漂去,她忽地开口:“我觉得我们一定上辈子也认识。”
殷绍看向她的侧颜,若有所思问道:“那我们上辈子也在一起吗?”
姜摹雪长睫扑扇两下,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吧。”
上辈子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她看向自己放的莲花灯,目送它稳稳地在河面上漂荡,直到看不见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她起身,回望着殷绍,说道:“不过,我们这辈子在一起就可以了!”
殷绍扣住她的手腕,眸中一片深色,他纠正道:“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
姜摹雪握紧了他的手,笑着说:“好贪心的想法。”
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若是写在莲花灯上,神佛估计会嫌她愿望太重,不肯理会。
河对岸欢笑声不绝,华灯流动异彩,光影旖旎绮丽。无人注意到,在另一岸,昏沉无光的柳树下,有两人亲密地相拥而吻。
河风送来凉意,柳枝晃动,水面落下一片斑驳陆离,姜摹雪环着殷绍的脖颈动情地回吻他,见他停下,她睁开迷离的双眼,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
殷绍从她唇上移开,灼热吐息落在她的耳畔,伴着清爽的河风,他徐徐开口:“我爱你。”
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