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潋又来了,贴在她身上,茸茸的碎发蹭着她下巴,细细密密地啄着她脖子。沈嫣抬起一点脸来,天鹅一样的颈脖后仰着,容她在上面放肆地流连。林潋啃得心满意足,往上蹭了蹭,一片柔软碾过沈嫣胸前。沈嫣难耐地叹了口气,抬手抱住她脑后,一手凉丝丝的滑腻头发。
“好热…”
“热?”林潋连忙走到床边,掀起雪青色帐子。沈嫣双眸紧闭,抱着那件狐皮披风,修长十指在狐毛上潋潋地揉着,一张脸几乎埋在披风里,两颊烧得绯红,潋滟的唇半张,促促地叹着热气。
那一脸异常的红瞬间蔓延到林潋身上,林潋抬手扇扇,呼呼吹着气给自己降温,转身把炭炉推远了些,升起半边床帐,坐在床头,颤着手拉起沈嫣的手腕去挪开狐皮。沈嫣紧紧攥着狐皮,被林潋握着的手臂一滑而出,反扣着林潋五指,“别走…”她的手冰冰凉的。
林潋皱着眉,捂着沈嫣的手,又去摸摸沈嫣的脸,烫得吓人,“阿嫣,你是不是发高热了?”
沈嫣梦中呢喃了句什么,被呛到了,低低咳了两声。林潋一边给沈嫣轻轻拍着胸口,一边慌忙扭头往外看,阿堇姐让她守一下阿嫣午歇,怎么自己走了那么久啊。
沈嫣沉在狐皮包裹的太虚梦境里,攥着林潋的手,紧皱着眉,时不时急喘一两声,仿佛呼吸很艰难。林潋满脸通红,睁大眼长长呼了口气,一掌拍在脑门上让自己清醒些,拉起沈嫣靠在自己身上,手在背后慢慢扫着给她顺气,“阿嫣,这样好一些吗?”
沈嫣迷迷蒙蒙地睁了睁眼,仿佛认出了她,头靠在她肩上,又闭上了眼睛,“潋潋…”
“你要什么?阿堇姐出去了,很快回来。”
沈嫣扁着嘴,“不会回来了…”
“什么?我说阿堇姐…”林潋一低头,只见沈嫣闭着眼,表情难过而昏沉,手指微微动了动,“林潋…”
“我在,”林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你要水吗?”
沈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尖,指背,瘦薄的手背,薄绸衣料下的长直手臂……凉凉的指尖摩挲而过,带起一路咝霎响声。林潋全身僵直,长背硬邦邦地压在床头矮橱上,任由沈嫣在她身上藤蔓般攀爬。沈嫣抬起脸来,滚烫的呼吸弥漫到林潋下巴。林潋滚了下喉咙,面前蒸腾起一阵绯色血雾,眼里噙着被狂乱心跳挤出的泪。像是被蛇咬了,全身麻麻软软,完全动不了。
沈嫣在她喉咙前嘤咛了一声,也许在叫潋潋,也许只是无意义的声音。但是很甜腻,太甜腻,像浓稠的蜜,一圈一圈,严严密密地缠裹着林潋。
林潋促促喘了两下,几乎不能呼吸,转眼一瞥屋门,阿堇姐还没回来,然而随时能回来。沈嫣在她身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她脖子吹着滚烫的气,一小口一小口地蚕食着她的理智。
阿嫣病了,或是睡了,现在林潋做什么,都是趁人之危。阿嫣说过不想再进一步的。阿堇姐是信她,才叫她来守着阿嫣。她是妹妹,她自己答应过的,要当阿嫣一辈子的妹妹。她头上还戴着阿嫣送的玉兰木簪,阿嫣教过她,「潋潋,玉兰是花中君子。」阿嫣想她做君子……
“潋潋…”梦里的沈嫣又轻轻叫了声。
林潋一身颤着,伸手胡乱地放下了床帐,遮住一床迷醉的红。脑后那支玉兰木簪被扯了下来,塞到枕头底下牢牢捂着。林潋托起一点沈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递到沈嫣双唇之前,欲碰未碰,轻轻吐气,“阿嫣,我在这。”
沈嫣的手搭在她襟前,寻着那点温暖,一抬下巴,迷迷糊糊地贴了上去。
梦里光影迷乱,不知时间长或短,仿佛一瞬,或是千年。沈嫣迷失在一团温暖而湿润的浓雾里,一片无尽头的沼泽地淹没了她。天地仿佛合起来了,万物模糊无光,沈嫣被捂着眼、捂着耳,失去了所有记忆。只凭着本能,贪婪地吞食这一刻带着水雾的喘息,心里唤出一声声轮回的呢喃,也早已忘了它的含义。
潋潋…潋潋……
***
阿堇推开王妃屋门,自己先进来看了一眼,转身把屋门大大打开了,“进来吧,小声点,放下东西在桌上就出去。”
几个丫鬟捧着托盘安静走进来,房间尽头的床垂着淡紫帐幔,里面隐约有人躺着。二夫人坐在凉榻上,脑后端正地戴着那支永远不换的沉木簪。面上淡淡的,只是可能被炭盆烘得久了,脸颊热得微红,“阿堇姐,回来了。”
丫鬟们在桌上放下东西,朝林潋福身行礼,退下了。蔡大夫跟在后面进来,阿堇叫,“关门。”蔡大夫转身关了门,走进来对林潋行礼,视线在林潋的唇上逗留了一下。
林潋立刻捧起已经喝干的茶碗,用碗挡着,舔了舔唇,尝到一丝腥甜的血锈味道。
然而蔡大夫眼睛一下便转开了,好像并不曾发现林潋唇上的异样,自顾自去翻圆桌上的东西,摸摸这个,闻闻那个,都是青玉帮着收集的这小半个月来的送子菜单、几个瓷药瓶子、佛珠串、观音像、襢香盒……蔡大夫捧着叠菜单子,抬眸往林潋瞥了眼。二夫人正儿八经端坐着,捏着茶碗的指节微微发白,耳朵闷闷地红。
蔡大夫暗暗一笑,垂眸继续看菜单。
阿堇掀起床帐,自己钻到里面,跪在床上叫沈嫣起来。床帐里咿咿呀呀发了一会儿起床气,奶乎而委屈。
过了好一会儿,床帐终于升了起来,沈嫣已经梳头整衣过了。睡个午觉,发髻不知怎么蹭毛了,阿堇干脆给她拆了,由着长发如水流下,里衣带子重新绑好,外搭一件家常的夭桃色坠线披肩。阿堇收走那件大狐皮,叠好了,和其他送子杂物一并放在圆桌旁。
蔡大夫走过去床边颔首,“王妃。”
沈嫣靠在床头,疲惫一笑,“蔡大夫,抱歉让你久等了。”
阿堇拉起沈嫣的袖子,把手腕垫在小软枕上,递给蔡大夫把脉。凉榻那边突然传来清脆的打碎什么的声音,夹杂着吃痛的,“嘶~”
阿堇叫道,“潋潋,没事吧?”
沈嫣忙撑起自己探身出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林潋。她真的在?那刚才的梦…
林潋讪笑一下,“不好意思,磕碎了这茶碗。”
沈嫣急道,“快过来!我看看。”
林潋趿着鞋子过去,沈嫣拉着她双手翻来翻去,“弄到哪里了?”
“没有,”林潋抿了抿唇,“好像,刮到嘴唇了。”
沈嫣抬手摸摸林潋下唇,有一点肿肿的,可能割伤后潋潋自己吮肿了。沈嫣的舌尖在嘴里搓磨几下,是她的幻觉吗?总觉得她自己的舌尖上也有一丝血锈味。
沈嫣轻打林潋一下,“你怎么喝个茶都能弄伤啊。”
林潋垂下眼睛,害羞地笑了笑。沈嫣暗想,潋潋看着像是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说她不小心,又有点像是心虚…但如果刚才不是梦,是真的,潋潋应该被沈嫣吓到才对,怎么会心虚。
所以刚才是梦,不是潋潋。虽然这次比以往都真实。
林潋在沈嫣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蔡大夫。蔡大夫垂着眼睛安静把脉,对林潋打破茶碗割到唇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那应该是,信了吧?
阿堇从妆台拿了盒小药膏塞给林潋,揶揄道,“快擦擦,别舔啊,不能吃的。真是!王爷不在,你嘴唇破了,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嫣脑中一下想起何昱深,瞪了阿堇一眼,“别乱开玩笑,潋潋一直在我房里!哪都没去。”要是不小心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宫里容不得潋潋在王府,她不去何府也不行了。
林潋眉头轻蹙,阿嫣说她‘一直在房里’,但阿嫣如果中途没醒过,又怎么知道林潋什么时候来。所以阿嫣醒过,她是记得的?
林潋一回神,正巧对上沈嫣探究的眼睛。
沈嫣扯了下嘴角,盯着林潋的表情,“我最近,睡得不稳,做噩梦的时候容易说胡话。没说什么可笑的吧?”
林潋咽了下口水,“呃,没听见什么…”
阿堇笑道,“什么胡话,就是叫不要不要。也不知天天被什么妖怪追着跑,醒来后气喘吁吁的。”
沈嫣轻轻咬着唇,垂眸不说话了。
蔡大夫抬头看了林潋一眼,“二夫人见谅,医家看症,还请二夫人先行回避。”
林潋迟疑着,不是很愿意走,“是阿嫣身体怎么了吗?”
沈嫣劝道,“潋潋,大夫有她们的行业守则,别为难人家。我之后跟你说。”
林潋犹豫地看她一眼,又看阿堇。阿堇安抚道,“阿嫣还有什么瞒你的,她不说,你来问我。”
沈嫣笑了笑,摸摸林潋的手,“先回去吧。”
林潋不情不愿地出去了。阿堇立刻敛了笑,“莎莎,阿嫣到底怎么了?”
蔡大夫收回探脉的手,“就是你说的,阴虚火旺。虚寒底子,一下子大补阳气,受不了。”
阿堇帮沈嫣顺好袖子,担忧道,“但我一直帮她药澡针灸地泻着火,一点不见效,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燥。”
“你怎么泻火,没用什么胎菊黄连的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敢。”
蔡大夫起身回到桌前,笑道,“还好没有,不然王妃一边被火烤着,一边被冰镇着,真得出人命了。”
阿堇跟着蔡大夫走回桌旁,“你是什么意思?”
“王妃那是邪火,不能明着用寒凉的东西去压。”说得很明白了吧?
阿堇盯着蔡大夫,一脸等着抄答卷的学生表情。很好,没明白。
蔡大夫无奈了,拿起桌上一叠纸和一个小纸包,递给阿堇,“这是王妃用的吧?”
是青玉让厨房记录的王妃每日菜单,和她偷偷扣下的沈夫人交给厨房的送子蜜丸。阿堇拿着东西细细再看一遍,“是。我都检查过的,不过是当归熟地那些补血养气的东西。吃的食材都是肉和腰脏,滋养补肾的。顶多腻一些,应该没大碍吧。”
蔡大夫摇摇头,“不止,你看看这粒蜜丸。菜单里仔细说了,这个蜜丸化开以后,是专门用来腌羊腰的,再用酒和韭菜爆炒。”
阿堇用指甲抠了一点蜜丸闻了闻,一点点苦涩的腥气,再以水融开,腥气更重了些。阿堇拧着眉辨别,“唔,韭菜子、肉苁蓉…补肾的?”
蔡大夫点点头,“还有淫羊藿、海狗肾、鹿血。”
沈嫣皱起眉,“淫羊…什么?”
“一种草药而已。”阿堇安慰着沈嫣,眉头却没松开,“怎么还用上鹿血了?这个海狗肾,倒是没听过,真是肾脏吗?”
蔡大夫惊奇地盯她一眼,又转头去看床上的沈嫣,“你们都没听过?”
两张懵懂的脸一起睁着大眼睛望着她。蔡大夫叹为观止,不是吧?这对主仆,都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啊。
阿堇拍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卖关子!”
蔡大夫摆摆手,“别担心,不是什么伤性命的东西。那我就直说了,这鹿血呢,是壮阳的。高门贵府里,还挺多老爷们直接喝鹿血的呢。”
沈嫣一呆。阿堇连忙说,“不是滋补的吗?”
“自然也滋补,”蔡大夫继续道,“你刚刚问的海狗肾,不常见,是公海狮的阳茎和睾…”阿堇用力咳了一下,沈嫣早已扭开了脸,胸口微微起伏。
蔡大夫委婉道,“总之你们知道了,这几样东西,搭上羊腰和韭菜,再用酒来旺火一爆,简直是大补肾阳的仙丹。”
阿堇一阵后怕,“再加上淫羊藿…”
“对,那也是用来治男子闺房里的病的。要是这么整盘吃下去,六旬老翁都精神得起来。”
沈嫣捂着喉咙一副反胃想吐的样子,“可是,我母亲也吃,我还…我还留了…”留了不少给林潋。
蔡大夫安慰道,“虽说是猛药,但好在用量不多。王妃和老夫人一起用饭,想来每人也不过是吃一两片,效用还是很有限的。”
阿堇对沈嫣愧疚道,“我、我确实不知道,我真的没听过这个。”
沈嫣摇摇头,“怎么能怪你。”
蔡大夫心下叹息,这些东西,在那些老夫少妻的富贵人家里,都快吃成家常菜了。多的是老爷子心脏受不住,直接在床上人就没了的。阿堇作为半个医女,跟了王妃十几年,竟听都没听过,这两人过的都是什么圣人日子啊。
阿堇想了想,又道,“阿嫣就吃了一点点,身体就这么受影响。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蔡大夫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既说到这里,我也不避讳了。刚才那个补肾蜜丸,加上你知道的那些补气血的药膳,全部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凑成一味‘赞育丹’,那是催情第一秘药。只不过用料金贵,不常有人吃得起,也就没多少人知道。王妃身边的这些送子小物件,你可以一件件检查,要是我没猜错,不是泡了茴香籽提炼的精油,就是什么提神的香料。呐,就这件狐皮披风,里面也封了不少醒脑的香草,你们不觉得它闻起来很像鼻烟吗?”
沈嫣惊道,“可是,潋潋平常也吸鼻烟…”
蔡大夫摇摇头,“鼻烟只是提神。但当一个人天天被赞育丹大补,还要这样精神亢奋,日夜都睡不了。体内的阴阳完全失调,邪火不加速积聚到顶峰?”
蔡大夫心里也有点愧疚,她大概看出了些端倪,想着不干自己的事,一直没插手。后来也是看阿堇卷进去了,不忍心才提了句。现在一查,才发现这送子药比她想的要猛得多。幸好沈嫣年轻,身体虽虚些,心还受得住。要是换个老爷子,怕是人都不在了。
沈嫣双眸含泪,难怪她这段日子,着了魔似的,一闭眼就是对潋潋不该有的幻想。她还以为自己怕潋潋走,怕疯了,竟想着要自己去替代何昱深留下潋潋。却原来是,她吃了这么些恶心的东西……
沈嫣心痛地闭上眼,“你是说,我母亲,给我下药?就为了要我生孩子稳固地位?”
阿堇忙过去抱着她,沈嫣浑身抖着,背心发烫,一身湿透的汗,不知是从心里寒出的冷汗,还是被药激出的燥热。阿堇不忍道,“阿嫣,别这样,我看夫人也未必知道。她要是真想给你下药,避开我直接灌你一碗茶,难道你还会不喝?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搞药膳,还要塞各种香料到不同的物件里。对了!你想,王爷都走了,她还逼着你吃这些!证明她不知道啊,她真以为这些是给你补身子的。”
沈嫣咬着唇,一甩手,把床头矮橱上的一串念珠甩到地上,哭道,“什么真人,这样骗我母亲,害得我!我以为我疯了!”
蔡大夫叹了口气,这方法虽下作,不得不说,还挺有效的。能够出这样大价钱拜神求子的,多是高门贵女,平常矜持惯了,在闺房里夫妻生活不顺是常事。下药催情一个月,总能撞上适合怀孕的日子,自然就送子了。
就算像王妃这样发现了,难道她还会去报官,说自己被下了媚药?到时真人能不能定罪不好说,王妃自己怕先得准备根白绫。
阿堇帮沈嫣拍着扫着背,扭头担忧地问蔡大夫,“阿嫣这身子,太寒凉的药定是不能用了,那我们只能慢慢来了,是吗?”
沈嫣哭着拉着她,“阿堇,我不能再这样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我真的怕。”
阿堇柔声哄道,“之前是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些送子的东西定然不再用了。断了源头,我帮你弄些药澡、针灸清毒一下,晚上你点支宁神香睡觉,慢慢就好了。”
蔡大夫沉吟一下,迟疑道,“其实,有个快点的法子。”
阿堇立刻缩了缩,为难地望着她,“你别了吧?你那力度,给阿嫣来一下她得立刻晕过去。”
蔡大夫望了眼自己的手,失笑道,“我什么力度?你又知道?”
阿堇翻了个白眼,莎莎那些比铁柱还粗的银针,海棠没被她扎死还真是奇迹。阿堇轻轻拍着沈嫣,软着声音道,“别怕啊,我们不用她,我来帮你。”
蔡大夫一皱眉,“你…”
阿堇没好气,“我知道你说我下手犹豫,没你的见效快。别开玩笑了,你一针下去,阿嫣命都去半条。你让我们自己慢慢来好了。”
蔡大夫噗哧一笑,“原来你在说这个,我不是说针灸。”
阿堇眨眨眼,“那还有什么见效快的法子?”
蔡大夫收了笑,望着沈嫣,“王妃恕罪,我只是在医言医。王妃用的是□□,不是毒药。它的作用,只是调起和放大一个人本来就有的情欲。平常情欲来了,是怎么走的,那现在怎么去疏散,就对了。”
阿堇抱着沈嫣的手一顿,垂眸不语。可是阿嫣跟王爷从来没有过,她也不想有,那还能怎么疏散。
沈嫣疲惫的脸挂着泪,表情木木的,“我没有对谁有过情欲。”
蔡大夫柔声问,“你最近没有精神恍惚,没有做梦?”
沈嫣坦然道,“有,因为我被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