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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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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昱深转入母亲的院子里,远远见几个林府的丫鬟候命在庭中,一见他来,齐齐福礼,“何公子。”

何昱深点点头,母亲的房门关着,他坐在外面一株老榕树下,叫人不必通传,自己抬头看那一树的浓绿日光。林渊出事以来,母亲一直担心着,如今终于见到了。

林渊倒是比他所想的快些,没多久就从房里出来了,轻步走过来,背着手站他身边抬头一起看斑驳的树冠。何昱深感觉到身边的人,站起身,“渊姐,多谢你来和我母亲道别。”

林渊笑道,“我不是来跟何夫人、也不是来跟你母亲道别的,我是来找我朋友,叫她得空了,来北境找我散散心。”一句空荡荡的安慰——何夫人的身体,连城郊都去不了——但唯其不真实得根本没人信,林渊却还愿意说,反倒显出一种纯粹的美好来。

何昱深微笑,“好,那我不虚替母亲谢你了。现在你的另一个朋友送送你出府,可以吧?”

“不用了,进去陪你母亲吧。”

何昱深知道林渊最近已道别太多,也不再坚持,拱手道,“渊姐,一路平安。”

林渊还了一礼,“小何,所有的事情,都谢谢你。我逃走了,以后这里唯有靠你们了。”

何昱深沉静道,“朋友之间,不必多言。”

林渊笑了,一拳甩他肩上,“等你来北境找我喝酒啊!”

何昱深笑道,“到时候若再比箭,渊姐可要让让我。”

那年四月,六王府初建,他们齐聚庆祝林潋十六岁生辰。也是那日,何昱深第一次见识到林渊的箭技,四箭齐发,意气风发而无比霸道;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林潋的袖里箭,聪慧狡黠,同样有野心。对于何昱深来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日晚上他们一起为林潋放天灯,何昱深许愿情谊永不变。现在想起来,老天爷原来不是不眷顾他,他的愿望是已经实现了。

“林大小姐。”

林渊正了正神色。何昱深认真道,“今生和大小姐无缘,但整个盛京里,唯一让我真心折服,知道自己一生无法望其项背的,唯有大小姐。”何昱深微退一步,深深一鞠,“保重。”

林渊微笑,亦是深礼,“我敬重的人也不多,你算一个。何公子,保重。”

何夫人的屋里长期地氤氲着一股药香,大盛人的病,尤其是女眷,最是不能开窗的。大盛的大夫们仿佛有个不明文的规矩,女眷的病,拿四面不透风不见日头的墙捂一捂,俗称“养一养”,自然就好了。天长地久地养着,养得何夫人的皮肤是浮浮的白,一手摸上去,皮下的肉像是水掺多了的桂花糖糕,滑溜的不成形。

然而何夫人的思想,比她的身体要坚强得多。此刻虽红肿着眼,还没从林渊离开的伤心里缓和过来,也强打起精神关心儿子,“昱深,渊儿说,你有自己的主意,让我给你一点时间,不要催你。是吗?”

何昱深缝着一个柔和的笑在嘴上,避重就轻道,“母亲从未催过孩儿。”

何夫人牵着他,手上轻轻一拍,不让他顾左右而言他,“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

“当真?”

何昱深淡笑道,“真的没有,只有一根刺。现在也不急着管我的事了,正好等儿子用血肉把它捂软了,不痛了,儿子跟母亲说,好吗?”现在确实是不忙着他的婚事了,没道理林大小姐这头刚“流放”,何府那头就另找人,显得薄情。

何夫人倒也不是急,但终归心里不定,“到底是谁,竟看不上你?”皇后都看得上的女婿。当然这个不能提,宁和公主都已经嫁了状元爷了,婚前的事只当作是统统没发生过。

何昱深失笑,对母亲撒娇,“我也奇怪呢,母亲看看,儿子是不是越大越长歪了,姑娘们都不喜欢了?”

何夫人身边的大侍女一下笑起来,“哪里呀~放眼全盛京,还有谁比得过我们公子。”顿了一顿,又道,“除了六王爷~”夸了公子帅,又拉了小王爷来垫着,不惹事。

何夫人也确实爱听夫人侍女们夸何昱深帅,女眷们夸何昱深的为人、学识,都作不得准,那需要外面的相公来夸;唯有样貌,在内院里是可以隔一辈地开开玩笑的。

何夫人直起身来探手打了侍女一下,笑道,“我们喜欢小六王爷,人家瑜妃倒喜欢我儿子呢,从小就让你做小六王爷的伴读。”

这个何昱深倒从不知道,“是吗?”

“可不是嘛,那时你才多大?刚读完几本经,字都没认全。小六王爷当时可让人头疼,瑜妃见都没见过你,知道你一定制得住?”何夫人想起小六王爷和他的两任伴读,又笑了,“不过陛下和瑜妃深知自己儿子脾性,两任伴读都选得是好。后来那位林二小姐,听说小六王爷也是只听得进她的劝的。”

何昱深淡淡的表情,说不出是笑是哀,“二夫人自是不同别人的。”

何夫人搭着他的手,怜爱地摩挲着,“对了,你前阵子不是常去她铺子的吗?最近怎么没听说了。”

“之前只是去给公主讨点东西,哄着公主读书。其实说到底她们才是一家人,没道理我这个外人去讨二夫人的东西,回头拿来送人家小姑的。”

何夫人几不可察觉地抬了抬眉,之前昱深提起六王府那二夫人,可不是这样轻淡的语气:一时说二夫人是林大小姐最疼的妹妹,和林大小姐如何不同,又如何一样的出类拔萃;一时又说玉和公主如何喜欢二夫人做的东西,二夫人的点子如何新奇,东西如何精致。一次他在何夫人面前好似无心地叫了声“林潋”,何夫人还没说什么,他先赶着解释,说在六王府他们全都互称名字,连王爷王妃也是如此,讪笑一下,又拉林渊出来挡,说“都是渊姐带去的风气”。“渊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何夫人听不出来他同林渊比较熟,林潋只是个附带的。

当时何昱深还和林渊谈着婚事。

何夫人心下生疑,又试探了几句,问何昱深刚才见着林渊了没,又问他那新晋的二品夫人媞娜新宅如何。何昱深答说渊姐邀他去北境喝酒;谈起媞娜,说陛下的旨意下得急,新宅那边很多东西不齐备。林大小姐走了,缘系院倒是空了出来,跟着媞娜夫人的那个雯雯从前就是缘系院的,熟门熟路,干脆留给她们了,也好保着院子里一众丫鬟下人有个去处。说到这,何昱深叹了口气,“只是女眷的俸禄,母亲也是知道的,形大于实,一年不过折出来两百多银子,就算官家再补贴些,媞娜那一份还是不够的。”

何夫人话风一转,笑道,“那林潋不是个小金矿吗?她姐的院子,不帮着点说不过去吧?”

何昱深眉心一蹙,“母亲这话…她的钱,在渊姐出事这阵子,填山填海地不知去了多少。再说,朋友间的接济,终是不长久的。我倒认同潋潋说的…”忽然一窒,闭了嘴,直望了他母亲一眼,自觉不敬,终于垂下了眼睛。原来母亲在套他话。

何夫人轻笑一声,摇头道,“怎么真是她。”

何昱深沉默一瞬,也不隐瞒了,只说,“她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们没有聊过?”

“没有,”何昱深望着自己母亲,淡淡一笑,“这能怎么聊?只恨我爹不是做山贼的,不然还能抢一抢。”

何夫人拉着他的手,跟着他的笑话给了个浅浅的笑意,“深啊,你觉得玉和公主怎么样?”

“儿子怎么能说公主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何夫人说。何昱深安静地听着,表情纹丝不变。何夫人又笑了笑,“她还小,能再等两年,你也该放下了。若是还放不下,她不也挺喜欢林潋的吗?也许以后…人生的际遇,有时说不准的。”

“两年后儿子若心里有谁,自该一心一意向她家提亲去,从此琴瑟和谐,像爹和母亲一样。”

何夫人微笑道,“随你吧。”

“多谢母亲。”

“不用谢我,渊儿说的,你有自己的主意,我给你时间,你会处理好的。”

“是。”何昱深垂眸。原来除了回忆和情谊,渊姐还给他留了这份临别礼。她人还没走,他竟已开始怀念她了。

***

这个冬好像特别长——

林渊和予熹走了,和北月使团倒是正好结伴回去;

媞娜从四皇子妃变成了媞娜夫人,带着个贴身侍女另居别院;

四皇子府正在改修,准备合并两府,干脆一起给了五皇子。这几日见五皇子,脸上的哀色下竟似隐隐蒙着层喜色。从前只觉他整个人模模糊糊的,像个影子,如今影子前的人没了,五皇子却一下子轮廓分明起来。

泽王府的案子已结,颜氏终于下了葬,泽王妃林汐的院子便解封了。林渊临走前去看过林汐,关着门聊了半天,把林汐眼睛都聊肿了。

长姐一走,“病了”多时的林汐这下是真病了,太医去看过两趟,都摇头说要静养。林汐怕过了病气给王府众人,自请去国寺养病,为皇家祈福。可看那收拾的行李,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宫里皇后“病着”不管事,瑜妃请示太后,太后劝泽王妃过完年再走,意思就是准了。

于是便轮到林夫人嚎哭一场,在府里大骂都是林渊那逆女教的,害她小女儿去做尼姑,爹娘都不要了。林意洋新娶的北月少奶奶侍奉在一旁,劝说汐汐妹妹去了国寺也好,夫妇不睦,趁着没孩子绑着,不如自己过。谁知一句话戳中了林夫人红心,可不就是因为没孩子吗!两婆媳不知怎么又又又吵了起来,林夫人说北月媳妇咒她断子绝孙,北月少奶奶说林汐生了孩子才是一辈子不得翻身,完大蛋!……这大过年的。林老爷和林意洋刚到东苑门口,一听这阵仗,转身溜了去酒楼,父子俩包个包厢,说要应酬。

——发生了这么多,然而冬还没完。

泽王休了一个多月的丧假,带着皇后给的人脉重回朝堂,见皇帝拉着六王爷日夜研究一份佚名的《治军手札》,自己也摘抄了一份来拜读,甚觉里面字字珠玑,句句有理。于是泽王在小朝堂上提出了二十二项兵部的改革,几乎全是针对六王爷新接手的事务。六王爷自是不同意这样激进的改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亲子小朝堂上向来只有皇帝父子和几位重臣,黄明宇吵得急了,一摔手上的《治军手札》,“要不叫渊姐回来问问嘛!人家说改,可没说是三个月内全改完!”

皇帝脸色微变,泽王气定神闲望着黄明宇,“朝堂之上,无缘无故的提女眷做什么?”

黄明宇瞪着眼,指了指地上的手札,又去指他,“皇兄,你明知道这份东西…我们七尺男儿,要点脸好吧!”

皇帝咳了一下,喝道,“明宇!”

何丞相哎哟哎哟两声,作势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札。何昱深不敢劳动父亲,先他一步捡了起来,拍拍尘,还给黄明宇。对皇帝作揖道,“说起林大小姐,小臣倒是想起太尉大人提起过,说北境军里人才多,都是长期实战的军官,看事情的角度和我们这些长居京师的人很是不同。既然是兵部改革,关于边防的部分,不如先问问那边,陛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定夺?”林太尉连连称是。何昱深又向泽王作揖,“泽王以为如何?”

他话里没说泽王和六王爷哪边说得对,然而人整个地站在了黄明宇身边。泽王说急,黄明宇说不急,何昱深说不如等一等再做决定。阵营已站得一目了然了。

泽王脸上木然,转身向皇帝,“看小何大人说的,怎么是我以为?一切听父皇的。”

皇帝心里盘算着,两个月的时间,林渊也应当安顿下来了,正好给她点事练练手。皇帝顶着骂名,硬是借着一桩小罪将她“流放”北境,还答应以后绝不为她或予熹赐婚。而林渊的交换条件,便是抵达北境后要立刻隐居,暗中协助驻守将军处理军务,定期向朝廷密报,一生不得离开大盛。

皇帝轻拍了拍桌上的手札,“先问北境,让那边出个详细的计划,我们看看再说。”

众人行礼称是,抬起头来,泽王面上淡然,黄明宇还是一脸气鼓鼓的。

“我觉得他就是在针对我!”黄明宇气得屁股一锤座板,小小的马车立刻不堪重负似的摇晃了几下。身边的林潋帮他扫着背顺气,“行了行了,你现在真是爷了,脾气大的!”

林潋头上被沈嫣插了支梨花珠步摇,沉木玉兰簪被迫换下来了,正满脸的不自在。身上穿一件青山碧的流云纹对襟大袖襦裙,宽袖子沉重,给黄明宇扫了几下背,手便累了。刚放下手来,旁边的沈嫣探身过来偷偷帮她捏了几下。林潋没回头,只是脸上神色柔和了不少。

几人正塞在一辆马车里,去宫里拜瑜妃娘娘。今年年节碰上皇后不便,瑜妃新接手祭祀、宫宴、各府赏赐,终日忙不停。黄明宇每日去请安,也不过是行个礼就走了,话都说不上两句。终于等到年节过去能喘口气,瑜妃便立刻叫自己儿子带阿嫣和林潋来宫里见见。

沈嫣悄悄帮林潋按摩着,泛泛地安慰道,“明宇别生气了,朝堂上政见不同,也是正常的。”

黄明宇道,“政见不同怎么次次都来搞兵部,泽王兄…”沈嫣皱眉看了他一眼,马车在大街上走着,谁知外面经过什么人,说话得异常小心。黄明宇啧了一声,不带大名了,“害!他根本不熟治军的事!从前是他岳丈管着,所以从来没找过兵部麻烦;现在老婆都走了,岳丈也和我交好了,这才急了!依我说,就是这么回事,小气鬼!”林潋叹了口气,又去帮他扫着背,“好了好了。”

沈嫣默然,泽王针对明宇,除了朝政上的原因,很难说跟那次明宇冲进泽王府救了她毫无关系的。林汐走了,最近隔三差五地,泽王府总有女眷来访六王府,因都是妾,不敢找沈嫣和林潋,便找海棠,说要看小公子。沈嫣还以为是因为泽王府一下失了两位东宫,她们是在打关系,要争泽王府内院的主理权。

直到看见那些姬妾们留给孩子的礼物,都是沈嫣从前爱的名家字画,诗词孤本,一看就知道是谁收集来的。海棠被缠得无法,沈嫣不便出面,林潋次次都得从铺子赶回来府里帮着挡。她们送礼,林潋加倍地送些贵重的回去,再三说是自己的私物——防着泽王拿六王府的东西来造沈嫣的谣。搞得黄明宇也挠头,怎么泽王兄府上的女眷和自己府内院打得火热,泽王兄在朝上倒天天不放过他呢。

沈嫣本来就急着想林潋走,现在更急了。她和林潋在这个四面楚歌的地方,多一个人留下来,仿佛多一个靶子。沈嫣这边和离了,说不定林潋那边又绑住了;林潋安然无事,说不定沈嫣这边又生了什么祸。

黄明宇紧皱着眉,继续烦道,“你说我能怎么办!跟他吵吗,好像我故意和他分阵营。其实干嘛这样啊!我还能威胁到他?要不是林大人扶着帮着,渊姐又留了小手抄给我,我管半个兵部都吃力。他手上的事,我根本接不过来,又不会抢他的!”

林潋嗤笑道,“你接不过来,小何接得过来,那不一样嚒。”

黄明宇不解,“那泽王兄怎么不针对小何?”林潋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黄明宇拿他那颗七窍玲珑心想了一下,暗暗笑了。

自泽王府救阿嫣那日后,他便想通了,阿嫣和潋姐既是有情人,两个又都是他朋友,那么在他府里眷属了就是。不碍着他什么,反而还对他有好处,他要再给海棠找这么好相处的主母,可没那么容易。黄明宇自己心宽了,想着潋姐和小何没可能,反而时不时地愿意拿他俩来说说笑。别的他说不过潋姐,可小何和阿嫣,这两个人是潋姐的软肋,潋姐一说他们名字就得嘴瓢。

黄明宇阴阴地一笑,忍不住嘴贱道,“潋姐对小何真有信心,又知道他接得过来?”

林潋果然一弹而起,“你用用脑子!丞相管百官,除了兵部和宫里内务,什么接不过来?什么叫我有信心!要是小何都接不过来,将来下一朝…”沈嫣连忙重重咳了一声,“林潋,不要讨论朝政!”

林潋霎时偃旗息鼓,乖乖坐好,缩得自己小小的,往沈嫣身边贴了贴。两人看着倒像是一般高的样子。沈嫣被个大米团子黏着,柔声劝黄明宇,“明宇消消气,等一下见着瑜妃娘娘,可千万不能提这些了,让娘娘忧心。”

黄明宇讪讪的,点头道,“知道了。”

林潋小心翼翼地拿余光观察着沈嫣,见她没有吃醋的迹象,不知自己该放心还是忧心。阿嫣现在已经顾不上介意小何了,只是催林潋快走,借口扩展生意,去哪都好。林潋本就不愿意走,加上泽王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定,更咬死了不肯离开。

马车在宫外停下,换软轿到瑜妃的灵犀宫,几人刚拜过,茶还没上,太后宫里来人传话,请六王爷王妃去见一见。瑜妃端坐在堂上,笑笑地朝林潋一伸手,长而尖的指甲套子下垂,像只聊斋里的山姥爪子。林潋忙起身去扶她站起来,瑜妃笑道,“你们去吧,我和潋潋去外面看一下蔷薇。”

黄明宇和沈嫣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有点年纪的太监带着十来个人进来,皆捧着红锦布托盘,行礼道,“瑜妃娘娘,这是内务府替皇后娘娘送的春礼。”每年开春,皇后例行送礼予各宫嫔妃,多是养颜之物、胭脂水粉、颜色粉嫩的薄纱云锦,提醒妃嫔用心装扮,勤勉侍君。这例从古至今是这样,皇后基本不过问,都是内务府操办的。

瑜妃道,“多谢娘娘。”大宫女给领头的公公塞了赏钱,公公谢恩不叠。瑜妃拉了一下身旁垂首恭谨立着的林潋,“去,看一下有什么喜欢的,你自己挑。”

公公抬头细看了眼,林潋长瘦身材,打扮清新又贵气,显然是戴不惯步摇,额边那串梨花珠子一晃,她脸上便露几分烦。公公笑道,“听说咱六王爷今天带王妃和二夫人进宫来拜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呀,王爷这样孝顺。”

瑜妃抿嘴一笑,“别提他了,他对我最好的呀,就是给我娶了两房好媳妇。你是宫里的老人了,眼光好,你给我们二夫人挑挑,看什么合适她。”

林潋知道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瑜妃和宫人寒暄的道具,类似于“哎呀你的这串夜明珠真亮”或“看你水葱似的指甲”之类的,便好好站着,戴着一个文静的道具笑,干脆由着那公公给自己挑。

那公公倒是认真给林潋挑了一轮,拿了盒淡色烟红的胭脂、栀子花的香粉、玛瑙玉镯子,问她喜不喜欢。林潋全都乖乖拿着,尽量给一个欢天喜地的表情。公公转身又掀开一个锦托盘,“二夫人会什么乐器吗?”竟抽出一管玉笛子来。

林潋眼里顿时亮了亮。玉色温润,通体滑腻油亮,是块挺好的玉啊,竟舍得用来做笛子。

公公笑了,“看来二夫人很喜欢呢!这本来是奴才想着,宫里没人懂使笛子,不如送来娘娘这里,给六王爷当个腰饰,现在倒是歪打正着了。”

林潋爱惜地看了眼公公手里的笛子,谦道,“妾身也只是会点皮毛,怕糟蹋了这么好的笛子。”

瑜妃笑道,“那就给你吧。”

公公上前一步,双手捧着笛子,恭敬地递给林潋。林潋为表珍重,也双手去接。手一碰上玉笛,一片小小的纸条不由分说地滑到她掌心里。林潋脸上一僵,公公立刻后退笑道,“希望老奴有幸,以后能听见这玉笛的天籁之音吧。”

大宫女领着人把东西收下,公公乐呵呵地带着一群人又走了。

他刚走,有个小宫女进来行礼说六王爷和王妃在回来路上了,还带着玉和公主回来,是在太后那儿碰上的。瑜妃噗哧一笑,“小丫头,去她太后奶奶那边半天了,吵得老祖宗歇不了午觉,可算被她哥哥拉回来了。”

小宫女行礼退下,瑜妃拿起一把剪子,走到蔷薇架前。林潋四下一望,宫人们都离着点距离,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双手托着玉笛要给瑜妃,“娘娘,刚才那个公公…”

瑜妃扭头看她,弯唇一笑,“宫里积年的老人了,从前是跟皇后的,现在皇后宫里事不多,便拨去内务府了。他给你什么便拿着,不用不好意思。”

“可是…”

“林潋,”瑜妃深深望她一眼,没再说话。

林潋这时才醒悟过来,瑜妃当然是知道的,那公公给完林潋纸条就走了,一点都不怕她回头跟瑜妃说。林潋避开宫人,快速看了眼手上的小纸条,只有几个字,一眼就扫完了,「府内以笛投毒」。

林潋白着脸抬头,她收到纸条,看过了,知情即犯罪,已经不可能脱身了。是谁要她投毒?瑜妃或是主使,或是另有一个幕后的人,一个比瑜妃地位高的人——太后、皇上、皇后?

那公公摆明是皇后的人,这样高调地给她一管笛子,指明了要用它来投毒…这是针对皇后的?

太后和皇帝,有什么理由要针对皇后?瑜妃…?是了,最近小贾在朝上被泽王欺负得不像话,而皇后,是泽王的一大后台,只是现在暂时倒了。也许就是因为她现在势弱,更要趁着这时候,让她不能翻身?

林潋无意掺和这些,但是弄皇后,她是不介意的。若不是皇后,阿嫣也不用被逼嫁入皇家。最好是趁机把泽王也扯下来,那才叫安枕无忧。

只是瑜妃要她在王府里投毒,又不说投谁,所以看来重点是“王府被投毒了”,谁中毒并不重要。那么谁来中毒才足以撼动皇后?自然不能真去毒瑜妃儿子,一管笛子,也不能大范围地毒,如果只是单人中毒,那个人身份一定得够,若只毒了个下人,便是真毒死了,也动不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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