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在一阵颠簸声中惊醒过来。
只听四周摇晃震动,马蹄声响,旷野的冷风忽而吹在身上,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刮起一阵战栗。他头脑仍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如同负荷千钧般沉重。
有一双手轻轻压住他身上的薄被,忽而一颤:“公子,您醒了?!”
“你是谁?”薛仪眉头微皱,发现自己全身骨骼都疼得不行,连说话都很费力。
不远处有衣裙挪动,另一个声音回说:“我们是京城南下的商队,途径此地时看见公子晕倒在道旁,少爷便唤人将你救起,带着一起上路了。”
道旁?他明明是在客房之内遭遇袭击的?
“你们当时可还见到什么人?距离镇上多远了?”薛仪满腹惊疑,蹊跷,太蹊跷了!那神秘人将他带离客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人的血被他吞入口中,会有什么后果?
荤腥粘稠的触感,那是真正的生血!
薛仪想到此处,头皮一麻,单手不觉捂住了嘴唇,压抑住一瞬间几欲作呕的感觉。
“没见着别人,四处都是山林,最近的几个镇也要走上两三天呢。那么偏僻的去处,恐怕公子是招人谋害,所幸大夫检查过,您身上并无外伤,只是那血吓人。”
薛仪抬手摸了一下衣襟,发现身上已经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区长老临走时已经安排乙云弟子前来旅店,眼下便无法与其接应了,可是想要回去,却发现当时意识不清,只跟着区长老一行住下,自己连那小镇地名都不知道。
“敢问姑娘,此路返回···”薛仪勉强支撑起身,却忽而失足往前一跌,不觉风声掠耳,香鬓拂面,一副瘦软的身子被他撞倒下来,他一低头,便嗅到一段清新的花香气味。
“对不起,你没事吧?”
薛仪此时也看不见对方是如何脸色,忙起身告罪,伸手要将那女子拉起。未得一会,对面缓缓伸来一只隔着丝巾的手,顺着薛仪的力道轻轻站稳了身。
“公子双眼···”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
薛仪松开手,后退半步,再次致歉:“在下双眼有疾,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听到这个答复,对面一阵叹惋,似甚惆怅,竟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来。
薛仪虽然说目不能视,却并未表露过身有残缺的困顿之色,面上仍是世所罕见的雅正从容,轻声问道:“这是马车里吗?”
“是的,车里摇晃,请公子当心脚下。”说罢扶他回到原来榻上。
“多谢。”他手指触摸到床榻的位置,原来床榻与前面的空间错开了三寸的高度,刚才就是被这一道坎绊倒的。
稍远处另一位女子搭腔问道:“公子方才着急,说要回何处?”
薛仪沉默半响,“大概只能···原路返回。”
“唉,公子不知,您已经昏迷了两天,这人马也赶了两天,再是回去,恐怕误了我们少爷的正事,不如等我们走到下一个镇,为公子雇请一辆马车,再返回打听不迟。”那女子说到此处,又顿了顿,“不过这事奴婢也做不得主,还得请示过才是。少爷早一阵还问起您的状况来……现在您既然醒了,奴婢便去禀报一声。”
薛仪点头道:“有劳姑娘。”
“简儿,去吗?”那女子问向另一个人,那边便轻轻应了一声。
薛仪才知先前那位被他撞倒的女子,唤做简儿。
在等待中,他独自围绕着马车摸索了一番,大略熟悉了身处的环境。
再触及袖口的刺绣,他心中思忖着,从铺设卧榻的马车,还有这一身柔软的丝绸面料来看,这家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并非一般的商旅。
不多时,马车驶停,众人簇拥着一个瑶光夺目、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往他车中过来。可惜薛仪是个盲的,自然无缘得见那样富贵的排场。
只听见一道明亮飞扬的声音,从半打开的竹帘处传来:“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歇歇。”
走进了马车,那小公子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似乎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一阵,笑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薛仪施礼致谢:“我的精神已经恢复,还没谢公子收留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薛仪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虽然无法定焦在那公子身上,却自有一股冷肃端严,提出他心中的疑问:“恕我冒昧,不解公子为何会救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若是平日,他不会问出这般不近人情的话,这世上菩萨心肠的人也不是没有。然而特殊时期,他那晚遇袭之后便遇到这一队人马,还如此慷慨相助者,未免让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