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便是洁白的天花板,淡淡的消毒水味飘入鼻中。
这是……医护室?
我疑惑的想,而后费力地坐起身。
身体酸痛,好似所有的疲惫都集中在这一刻。
我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学校的医护室里。
我迟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映入眼中的不再是丑陋膨胀的墨绿色手臂,而是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手。
“咔嗒”一声。
我转头看去,是拿着食盒的龟森女士,我仔细打量着龟森女士,她的身上早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怪异之处。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对方瞧见我,微微一愣,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露出惊喜、放松的笑。
“你终于醒了。”
龟森女士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坐在椅上,那双温和的眸子里隐隐闪着泪光。
“我不应该在这时邀请你出来的。”龟森女士愧疚地说,“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我能理解龟森女士的想法,但是,“做出接受邀请这个决定的是我,你也不可能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余下的半句话,我莫名吐不出口,只能咽下。
龟森女士没有回复,只是极浅地笑了笑,便将小桌子架上,把食盒打开,“你已经昏迷了一天,吃些东西吧。”
我点了点头,下床洗漱——期间我拒绝了龟森女士的搀扶,我自觉自己并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这才拿起龟森女士递过来的勺子。
龟森女士带来的是白粥,虽然过于清淡,但是对于带病之体却是适合的,而且这粥还是热乎着,一口下去,觉着身体也暖了。
等吃完后,龟森女士只是将食盒收起,而后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我看出了她的徘徊,便率先开了口:“你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龟森女士?”
听到我的话,龟森女士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后才又睁眼看向我,“待会儿那些警官会来找你问话的,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便尽力替你回绝。”
警官?
龟森女士的话语让我不由得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只是脑中的记忆太过暧昧,只依稀记得当时在场的部分人确实非常有计划性,更加具体的,则忘记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他们询问的地方,我也算不得是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是龟森女士才对。
想到这里,我看向了她的脖颈——那里曾被歹徒掐住。“你的伤好了吗?”我问。
龟森女士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喉咙,神色不明,在注意到我的眼神之后,才勾起嘴角,“不过是小伤而已。”
她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倒是你啊。”她的脸上带着些悲伤,“阿托利斯呀,你多少爱惜些自己……不疼吗?”
她怜惜怜爱地看着我。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问我,楞住。
疼吗?
我问自己。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不像是剑士的手,没有伤痕,没有茧子。伤痕似乎无法在上面留下。
握紧拳头,我深吸一口气,扯起微笑看着龟森女士,“没关系的,龟森女士。”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
虽然无法隔绝伤痛,但是,伤痛痊愈得很快。
“只是恢复的时间有些长而已。”
我这么说,但是龟森女士并没有笑。她只是看着我片刻,便移开了头,不再看我。她的呼吸声也变得有些沉闷,但是表情并没有变化。
可笑、怜悯……?还是其他?
我不得而知,对此,我选择转移话题,“我们大约什么时候去警局?”
龟森女士闻言转头看向我,深色眸子带着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你的伤还没有好,先躺下吧。”她走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双手微微用力,将我往升起的床板上压去。
“警官们会过来的。”
她说。
内心微妙地感觉到了不安。
不,也许这些都是正常的程序。
我试图将这不安消去。
说到底,我也从未接触过警官和警局,无论是哪个地方的。
这只是正常程序罢了。
我再一次想着。
门外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我抬头看去,门被打开,随即进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
妆容华贵的女性看着我,惊讶地眨眼,随即轻笑,“你终于醒了,阿托利斯君。”
熟悉的声音,是赤司夫人,——有着身份地位的“高贵”之人。
“承你吉言,赤司夫人。”我假笑着回道。
她挑眉,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微微弯腰对着身边的孩子低语,那孩子看着我,又看了看赤司夫人,在得到赤司夫人的点头肯定后,走到床边,“阿托利斯君,下周我们要举办宴会,你可以来吗?”
我冷冷地看了眼赤司夫人,对方笑吟吟地注视着我,就好像这些话并不是她示意这孩子去说似的。
卑鄙。哪怕跟神华绫那个笑面狐狸有所区别,但终究不是省油的灯。
我低叹一声,看向明明无比幼小却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孩子,“赤司征十郎。”我唤着他的全名,但马上觉得这样似乎太过冷冰冰了,便又唤着他的名字,“征十郎。”
“抱歉哦,我的行程早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那双蔷薇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伤下周就好了?”
赤司夫人出声问。
这应该是一个有些禁忌的问题。
我注意到龟森女士开始警惕,注意到赤司夫人神色不明。
按照常理我应当是将其糊弄过去,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掩藏的东西,时间久了便会变了质。
“因为我是咒术师。”我笑着说,扭曲的愉悦漫上心头,声音像是脱离了控制,不可说出的言语不断从我口中蹦出,“事实上,我的恢复已经是极慢的了。”
残余的理智让我没有将家入的存在说出去,不过,仅仅是这些,应该足够了吧。无论是好奇还是警惕,都无所谓。
赤司夫人眼神微变,笑容也变得有些危险,“咒术师皆如此?”
龟森女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任由我说,“是的。”
我注意到在我肯定她的问话之后,她的手微微用力,在衣袖上留下了痕迹。
“阿托利斯君,在你们眼中,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赤司夫人并没有就着我的话问下去,反而问了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
——只是看上去毫无关系罢了。
喉结滚动,喉咙开始发痒。
这个世界在我眼中还能是怎样的?
神华绫、庄司夫妇、咒灵、孩子们……所有人的面孔在我脑中快速闪现。
“自然是肮脏不堪的,混沌的恶意交织着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