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悠然伸手将她扶起,触到小丫鬟冰凉的手指:“莫要胡思乱想。”她轻轻拍了拍枣花的手背,翡翠镯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你和你的家人,本王妃既已应下,便是晋王府要保的人。”
这是重生带给她的底气。若在前世,她一个十来岁才在京城生活了一年的王妃,哪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护着一个丫头?
或许,她再嚣张一些也无所谓。
长乐公主府·满月宴。
暮春的风裹挟着丝竹声从公主府飘来,尚未启程的孟悠然立在晋王府的朱漆大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金线滚边。那隐约的乐声像一缕游丝,提醒着她即将面对的暗流涌动。
“娘娘,该出发了。“如双捧着鎏金手炉轻声提醒。今日随行的仍是如双和如墨——青瑶几个虽已学好了规矩,却还应付不来这些权贵间的机锋。倒是如双,刚理完账册就主动请缨,眼角眉梢都透着跃跃欲试。
公主府前车马如龙,朱轮华毂排了半条街。孟悠然扶着如墨的手下车时,正遇上一队捧着锦盒的宫人鱼贯而入。她今日特意选了身藕荷色织金襦裙,发间只一支累丝金凤步摇,在珠光宝气的命妇堆里反倒不起眼。
“晋王妃到——”
唱名声中,侍女引她入席。邻座几位王妃正低声说笑,见孟悠然福身行礼,只略抬了抬眼。“各位嫂嫂安好。”她也不等回应便径自落座,指尖在青瓷茶盏上轻轻一叩。
晋王虽是储君热门,但排行第六,上头几位兄长哪个不是虎视眈眈?这些妯娌间的龃龉,早在她意料之中。
“哟,六弟妹。“对面齐王妃程氏突然抬高声音,“难得见你出来走动啊。”她故意拖长的尾音引得四周贵妇纷纷侧目,“成亲那日盖着盖头,咱们都没瞧真切。这些日子我赴了多少宴,回回都有人问起你。今日一见——”程氏掩唇轻笑,“这小模样俊的,难怪六弟要金屋藏娇呢。”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代王妃赵氏拢着手里的缂丝手炉,眼底满是讥诮,“大嫂这话说的,莫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谁不知道咱们六弟连洞房花烛夜都...”她故意顿了顿,手里的锦帕半掩朱唇,“跑去妾室屋里了。”
席间顿时一静。孟悠然垂眸抿了口茶,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漫开。代王妃赵氏这般当众发难,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代王与晋王不和的延续,倒也算不得稀奇。
可孟悠然心知肚明,这赵氏的敌意,泰半源于下月即将入府的曾家女——卫国公的掌上明珠曾凤娇。那曾家女的生母与赵氏是嫡亲的姨甥,这般盘根错节的姻亲,在京中权贵圈里最是常见。
前世她对京城这些圈子不熟悉,就因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不知吃了多少暗亏。如今重活一世,这些蛛丝马迹反倒看得真切。
“三嫂对我们晋王府的后院倒是了如指掌。”孟悠然指尖轻叩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巧的是前儿个听闻,代王兄在清风楼为个伶人一掷千金,还与几个纨绔争风吃醋...”她忽而莞尔,“三嫂关心我家后院,三哥体恤风尘女子。这般古道热肠,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赵氏脸色骤变,手中的缂丝手炉因她的气愤,险些拿不住。代王因这事被太后责罚,至今还在禁足,此刻被当众揭短,赵氏顿时面如猪肝。
“晋王妃年纪轻轻,嘴皮子倒是利索。”斜里突然插进一道苍老的声音。孟悠然转眸,见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拄着沉香木拐杖瞪她。
齐王妃立刻笑道:“这位是驸马爷的外祖母安老夫人。”
孟悠然恍然。泰昌伯府在京城算不得显赫,这老夫人若非仗着年岁和驸马亲戚的身份,怕是连她们这席都挨不上边。她拢了拢手炉,轻声道:“年岁大了就是好,说什么都不必担干系。”
“你……”老妇人正要发作,忽见一位华服妇人匆匆赶来。
“母亲怎么在这儿?驸马正四处寻您去看小郡主呢。”来人正是驸马生母,她一边搀扶老妇人,一边朝众王妃赔笑,“家母年事已高,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孟悠然看着那对母女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勾。这满月宴才刚开始,好戏怕是还在后头。她抬手理了理鬓角,金凤步摇的流苏在耳畔轻轻晃动,映得眼底一片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