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他们反悔了呢?如果他们也觉得为了几个女子的生命,不值得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斗那只恶蛟呢?
可是身上神奇的避水层是真的,手腕上细细的、发着微弱亮光的红线也是真的。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突然泛起柔和的白光。知春下意识拿手一挡,下一刻,那手腕便被人温柔地拉住。
“唉,我可怜的妹妹。”
在冰冷的江水中,知春自被握着的手腕开始,感受到了一股蔓延开的暖意。她颤抖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个乌发雪肤、身着蓝衣的妙龄少女。
那女子见她看着她,笑了笑,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流转着水光:“今年多大了?”
“十……十四。”
“这么好的年纪……”那蓝衣女子说着,拇指轻轻地蹭蹭她的手腕:“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知春跟着那个奇怪的女人向前游去,并没有感觉游出多远,身边却已经换了个天地。
这江底,竟有一个小城邦一样的地方。
知春的脚触到地面,竟然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够和在陆地上一样自由的行走。
“这里是坤城。”带她来的蓝衣女子挽着她的手,熟练地给她讲述女城的风物:“千百年来,沿江地区的姊妹们因为各种原因溺亡而魂魄不散的,都会聚集于此,慢慢地,便组建成了如今的坤城。”
“那些被献祭给河神的女子,也留在这里了吗?”
“当然。”
知春转头看着她:“所以,所谓的‘河神娶亲’,根本就是假的?”
蓝衣女子点头。
“怎么会这样……”知春忍不住喃喃:“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为什么每次献祭之后,江面真的能平静那么久……”
蓝衣女子像是没听见她的低语一般,并没有回答她,转而拉着她向更远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两人面前浮现出一栋高高的塔。
“这里是婴灵塔。”蓝衣女子朝高塔虔诚地拜下去:“也是坤城的根基。”
知春不解,追问是什么意思。
“多年来,那些家中夫人几次生不出男孩的,便会将最后生出的那个女孩溺毙,意在恐吓女胎不要再托生到他们家中。天长日久,江中婴灵越来越多,能量越来越强,也就成为了坤城最有力的能量供给。”
知春虽然是涿州人,但这种事情就算有,家里人也不会同她一个小姑娘说,冷不丁听说这么一件事,她简直汗毛倒竖。
和她一样汗毛倒竖的还有跟在她身后的时一。
陆弃接受能力比他强一些,听说这个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时一则是越听越火大,简直想给每一个扔孩子的人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狗屎。
“真是有病……”
他才骂到一半,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过,时一下意识一侧身偏头,转身就瞧见了一位身干练武服的女人。
“男人?”女人冷笑一声:“来人!城中有男人闯入!”
时一赶紧摆手:“不不不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
“城中严禁男子入内。”那蓝衣女子果真是个女鬼,方才还在十步开外,一个瞬息就挪到了两人面前。
她表情冷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时一脑子飞速旋转,思考到底是应该实话实说还是扯谎。这时侯知春也跑来了:“两位姐姐误会了!这两位哥哥是跟着我进来的。”
蓝衣女子一挑眉:“哦?”
知春认真道:“姐姐,实不相瞒。我便是今年被选中的河神新娘,若不是得两位小哥搭救……”
“咳,知春姑娘倒也不必这么说。”眼看着知春要把几人隐藏生气混进这座鬼城的事情抖落出来,时一赶紧接过话茬:“我兄弟二人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到最后还是让姑娘……唉……”
知春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顺嘴扯出了什么,赶紧把话圆回来:“两位公子有这个心,知春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为了治理水患,一群男人推你一个弱女子出来顶罪。眼下不过是死了两个男人,还值得你‘感激不尽’上了?”蓝衣女子忍不住冷嘲:“小姑娘,还是太好骗了些。”
“可是姐姐……”
“不必说了,”蓝衣女子打断知春的话:“念在他们二人是为你而死,我姑且放他们一马。你们两个……”
她的眼神如刀般剜过二人:“坤城不留男人,你们二位若是还想留缕残魂,便尽快离开吧。”
虽然通过蓝衣女子那番话,他能大概明白她究竟为什么那么厌恶男人,但时一还想争取一次。
他在陆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追上了蓝衣女子还没有飘远的身影:“等等姑娘,我们、我们兄弟二人,是真心想帮助涿州的女子改变这种生存环境的!”
蓝衣女子的脚步顿住了。
时一以为她是被自己说的话感动,接着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下去:“导致涿州女子无休无止献祭的原因,无非是江边时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的大水患,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把水患……”
“水患?”蓝衣女子冷笑一声:“近些年临江水患频发需要女子献祭,那再早些年呢?那些婴灵塔中的女婴,她们的死亡,也是因为水患吗?”
“这……”
“发生水患了就要女子献祭,他们怎么不说是‘河婆迎郎’献祭男子?无非是在他们眼中,男人的命比女人的命金贵罢了!”
“至于你们,哪个要你们这些男人狗拿耗子当救世主了!”
蓝衣女子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她身形一晃,没等时一看清,强劲的水流就裹挟着蓬勃的死气朝时一呼啸而来。
“时一!”“公子!”
说时迟那时快,时一被吓得心凉半截也没影响他动脑,电光石火间,他想起陆弃曾教过他的一个护字诀。
他双手捻诀,动作并不完全对,但确实成了一个功效微弱的护身法。浅金色的保护罩忽明忽暗,才刚刚稳定一点,就被席卷而来的死气侵蚀了大半。
他托大了。
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和在江底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极重的女鬼相对抗。
喉间霎时漫上了浓重的血腥味,时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的那种、被抽干了生气的感觉。
陆弃不顾上隐藏身份,飞身上前就将时一护在怀里。
“时一!”
怀中的人嘴唇颤抖着出一口血。时一呼吸微弱,下一秒,就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