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府众人尚在狱中时,外头已隐隐约约传出宣毅侯府要另与朝中亲贵姜家结亲的风声。
蒲荷昨夜无意间说漏了嘴被露执知道,她却面生喜色,如释重负。
那位姜家娘子,露执是见过的。
性情似乎有些娇纵,但生得鲜妍白净,笑起来很是好看,谢屏一定会喜欢她。
这样再好不过。
两月以来,他先杀陆拂,再暗中罗织罪名将自己一家下狱,狱中投毒,最后父亲被贬出京,她也随着离开都城,命运迎来截然不同的分岔。
槐县与都城相隔千里不啻天壤,八品小吏之女自此绝无嫁入侯府的可能。
现在想想,谢屏选择和姜家娘子结亲,也许是打算放过她了。
露执长吁了一口气,她终于不必再背负着罪孽和愧疚感过活,不必再时时警惕,居安思危。
怎样的一生都是一生。在槐县也好,在都城也罢,只要他能放下,只要他足以解恨,从今往后,她就可以坦荡生活。
江面寒风直往人的脖领里钻,露执立在船头,裹紧了阿娘的厚织羊绒毯。不觉间夹岸两面徐徐铺开巍峨的新绿,山擎高翠,与绵延不绝的江水并肩,如是同行着滔滔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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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之内,宣毅侯府一切如旧。
谢屏正陪着阿娘在堂前用朝食,再过一会,他就该去翰林院应卯。
关夫人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开口责备道:“你阿爹前阵子就催着你去姜家送聘,你怎的拖了这么久?”
谢屏翻动手中书页,眼睛都没抬一下,“孩儿在任上事务繁杂,抽不开身呢。”
关夫人停箸,叹了口气,“我倒是很满意先前的那门亲,露执从小跟着她阿娘学管家,人又那样温柔守礼,可惜了她家一门簪缨,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若是能迎回来做个侧室也好啊,你阿爹这个死犟驴,硬是不愿意。”
“眉枝那个孩子倒也不错,你去下聘时,记得举止要恭敬稳重些。”
谢屏没有听清阿娘在絮叨什么,神游之际有一短衣小厮快步入了厅堂,俯身在他耳边悄声禀报了邱家人离京的消息。
谢屏听后,脸色微变,低声喃喃了一句“这么快”,复追问那小厮,“走多久了?”
小厮挠了挠后脑勺,“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谢屏腾地一下站起身,向关夫人肃声道:“孩儿在翰院还有编纂的事宜亟待处理,阿娘莫急,去姜家下聘的事还是改日再说吧。”说罢旋即披上外袍,急急推门而出。
关夫人没来得及说上话,赶忙疾走几步欲追上去,却看见素来沉静自持的儿子箭射般冲往府门外,一面气急败坏喊道:“备马,备马!耳朵都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