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低头一看,一只体型纤瘦的美短金棕虎斑猫正姿态优雅地蹲坐在那里,长着一圈圈黑环节的毛尾巴有意无意缠上她的脚踝。
琉璃玉似的瞳孔清澈深邃,欲说还休地把她看住。
归光意后背倏地绷直,浅蓝工装裤下的小腿肌肉克制颤抖着显出漂亮线条,脚下的帆布鞋被踩出细细的皱纹。
顾莲生眼看着归光意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似的僵成一座雕像,不免有些好笑,“怎么,光意同学怕猫?”
“胡说,谁怕猫了!你才怕猫。”归光意从牙缝挤出回答,仿佛觉得灵魂已经上升到了外太空,正听着自己在地球上的声带模糊又遥远地不断振动。
“真的?那你来摸摸天赐。”
顾莲生心里明镜似的,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
“什么天赐?”归光意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听起来像某个人的名字。
“天赐是这只猫的名字。她是店长做救助工作时收养的流浪猫,你知道的,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店长觉得她长这么漂亮还能被他捡到,是上天的礼物,就给她起名叫天赐。”
“然后她就缠上你了可还行,”归光意没好气地缩脚躲开往顾莲生身边凑近来的两只布偶,“不是你怎么这么招猫?你是什么猫薄荷成的精吗?我请问了?”
“少废话,”顾莲生不跟她打太极,双手抱住那只“上天的礼物”,直截了当地举到归光意面前:“来吧。”
归光意沉默,在顾莲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下,迫不得已地伸出手去。
阳光从木质窗框外高高地洒进来,正照在那只正金三花三色分明的脸蛋上,那双琥珀般清透的绿眼睛里,瞳孔缩成细细一条。它眼神睿智地将美术生上下打量一番,仿佛已经看透了她无比内心挣扎的内心。
归光意接受不了被聪明到不合理的眼神这么一通乱看,微微发抖的手指悬在猫耳上方半响,刚下落一寸,就像被烫到般蜷缩回来。
没等顾莲生对此做出一番评论,一直乖巧蹲在归光意脚边的金棕虎斑突然跃上了她的膝头。
归光意本能后仰,后脑勺“砰”的撞上玻璃墙。阳光穿透她耳际碎发,像透明的雪落在松枝上。
顾莲生伸手拽住她的卫衣袖口,语气狡黠:“坐稳了,这位客人。”
归光意手忙脚乱地用手托住猫屁股,动作幅度像是怀里捧着一枚杀伤力巨大的中微子炸弹,她听见顾莲生的笑声闷闷地响起,喉咙滚动半寸,又咽下尾音:“……闭嘴。”
忽然,一声幼猫奶声奶气的叫唤从不知哪处的盆景后传来。
“要救吗?”顾莲生慢条斯理晃着逗猫棒上亮闪闪的人造羽毛,亮片上反射的光芒略过她清冽的眼眉,“那位小公主困在龟背竹后面二十分钟了。”
归光意叹了口气,站起身时,无意中带翻了摆放在一边的猫零食罐子,晶亮的塑料包装纸哗啦啦地洒在水蓝色的裤管上。
她走到绿植盆景所在的那堵墙边,视线扫过满地玩具。蹲下身,归光意这才发现,藤编篮里卡着一只玳瑁幼崽,口中正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工具包里掉出来的半根软炭笔。
顾莲生在几步外远远瞧着,那人蹲下的姿态像收起羽翼的鹤,指尖离发抖的玳瑁猫崽只有一步之遥。
“对了,光意同学知道为什么猫咖要放肖邦夜曲吗?”顾莲生的尾音带着咖啡泡沫的绵密香气,“其实是想掩盖……”“某些人偷吃猫饼干的动静。”归光意接过话茬,捻起顾莲生袖口的沾着的饼干渣凑到她鼻子底下。
见状,顾莲生也不否认,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形的太阳:“那明明是做成猫形状的饼干。”
归光意半是无语半是嫌弃地哼了一声:“少跟我来这套,你身上都快成蒲公英培育基地了。”
“不过说真的,”顾莲生笑着从归光意发间摘下根金灿灿的猫毛,塞进她微拢的指间:“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邀请我来。”
说罢,她动作轻柔地放下那只抱了一下午的三花美人,拍拍衣服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
“去我家。”
短促话音里带着一分不动声色的期许,归光意坐在原地没动,盯着自己帆布鞋尖上粘着的一簇蒲公英般的细小绒毛——
那是被一只银渐层蹭上的,此刻正随呼吸轻轻震颤,像团被钉住的云。
“啊……?”顾莲生再次没能预料到对话的走向,有些吃惊地,偏过头去看归光意:那人冷脸抱着猫,眼尾微动,像凝着未化尽的春雪。
归光意的鞋底碾过一片猫毛织成的地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边缝线,那里正粘着根银针般纤细的猫毛:“你看起来很需要人工除毛服务的样子。”
“用我当样本研究静电吸附原理吗?”顾莲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归光意拉过顾莲生的胳膊,把沾着金色缅因猫毛的酒精湿巾纸拍进她手心,“研究为什么有人戴猫耳发箍比真猫还像猫科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