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段日子很不真实,以至于成实都弄不清楚那段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总之整个浩斯凯都在他的意识中消失了。
其实成实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回邮件、敲电脑、看文件、开例会、向各级领导汇报工作、给Team中的同事布置工作、和Jack那几个哥们儿一起吃午饭、抽烟、喝咖啡、侃大山,遇到Candy的时候时候他还是会露出那种霸总似的邪魅笑容,甚至还会停下来和她聊上两句,表明他们确实是朋友。
但实际上,白天以及浩斯凯对于成实来说只是夜生活的过渡期罢了,它们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每天,只有到日落时分从地铁站出来、钻进自己的那辆宝蓝色二手宝马X1里去,成实才能真正的醒过来,然后一点儿也不磨叽的驱车奔向他的新生活。这段时间以来,每天吃晚饭的时候成实总会和黄若愚坐在一起小酌几杯以坚定信念、振作精神,而成予姗和成予嗣则坐在一边乖乖的吃他们自己的饭,不吵也不闹,就像两朵小壁花。
也正是在这段日子,成实和黄若愚的感情迅速升温,他们俩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就像热恋那会儿一样。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只有当孩子们都上床睡觉、房门也紧紧关上以后,成实和黄若愚两个人最美好的生活才真正拉开序幕!
每当孩子们在楼上的卧室里睡着以后,他们俩便会回到楼下客厅。通常,黄若愚会迷人地蜷缩在贵妃榻上,而成实则背靠着电视墙、脸对着黄若愚,眼神在黄若愚的身体上贪婪的游走着。他们会一边继续喝着小酒、一边抽着烟、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天,那情景就像当年他们混迹在树村的艺术家当中时一样,只不过这里不再是一大群人,而只有他们两个。然后,他们的爱情来临了。
就像当年一样,成实说话的时候总会在客厅里慢慢的踱着他特有的猫步,黄若愚的目光则会紧紧的跟随着他,甚至头和肩膀也都会随着成实的步子而转来转去。每当成实觉得自己说出了一个很有见解的观点的时候,他就会转过头来看着黄若愚,眼睛里全是得意的神情。然后轮到黄若愚说话的时候,成实则会一边踱步一边聆听一边点头,等到她把话说完以后,两个人就会再次兴奋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当眼神交汇的时候,他们两个便会心有灵犀的相对一笑,像是在说:我知道我在吹牛逼,其实你也是,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我爱你,你也爱我!
Who cares?反正不管他们说的是些什么、用什么方式在说,那些内容和语调都在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已经重获新生,从此以后将成为更好的人!
这会儿,黄若愚正斜靠在贵妃榻上,新中式的绣花真丝睡袍从腰间到脚踝优雅的掀起一条缝,露出她的一双美腿。在柔和的灯光下,黄若愚天鹅一般的脖子洁白无瑕,脸蛋儿也娴静如娇花,跟当年那个表演课上满脸尴尬的女大学生、那个汗流浃背的挥舞着铁锹刨地的愤怒妻子,那个忍受着与孙鹏飞苏宁娜两口子周末聚会的麻木主妇、那个在成实35岁生日时穿着蕾丝围裙的热情少妇,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现在的黄若愚不再像往日那样尖声利语,而是声音轻柔,音量也放得很低。每当她被成实逗得仰头大笑,或是俯身向前掸掉烟灰的时候,总表现出风情万种的复古港风,神似她的母亲黄丽珍,甚至比黄丽珍还要美艳、还要性感、还要高级。
不过成实也渐渐意识到了,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发觉在浩斯凯,自己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说话,比平常更慢更深思熟虑,语调也比往日低沉了一些,但是整体却变得更加流畅、更有威严、更具说服力,在主持Team例会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时低头或者紧张的时候刻意的别过脸,而是更加愿意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并更坚决的要求下属执行他的决定。
成实一直吐槽自己的工位是难得的景观位,原因是他的工位紧邻着巨大的落地窗,饱受日晒之苦。可这阵子,成实却喜欢上了他的工位,他总是频繁的凝视起落地窗。他承认,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帅气迷人的男人,但在落地窗的映像中,他的外表并不没有他的太太黄若愚那么完美无缺:如果每天早晨不喝多加一个shot的黑咖啡他的脸就会浮肿,嘴唇的颜色也很黯淡,他身上的长裤总是被黄若愚熨烫得过于笔挺,衬衣也因为过于正经而带着浓重的国贸白领气息。不过在一些下午茶时间,当成实因为这一天说了太多的话而嗓子眼儿发干、眼睛干涩发痒的时候,当他弓着肩膀、调整下巴的位置并解开领带,让它像一根绳子那样悬挂在脖子上的时候,他从落地窗的映像中就能看见一个大人物破茧而出,正勇敢地面对他的新生。
不过,对于成家的两个孩子来说,这段时期变得让他们无所适从。明年开学的时候到大理上学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妈妈不断强调这会很好玩,就像生怕他们会怀疑一样?而且为什么妈妈会觉得所有事情都很有趣呢?每天下午妈妈接他们放学的时候都会拥抱并亲吻他们,然后一边开车一边又兴奋又急匆匆地问他们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可当他们回答的时候,她又会变得心不在焉起来,过了好半天她才会说:“哦好吧,别老说话了,你们让妈妈静静。”
就连爸爸回家也不能消除两个孩子的疑惑。成实会跟他们玩贴贴抱抱举高高、会让他们骑在他的肩膀上玩“骑大马”,直到他把两个孩子弄得头晕眼花为止,但这通常发生在爸爸到DK跟妈妈打过招呼之后。孩子们奇怪的是,为什么爸爸跟妈妈打个招呼会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而且在这段时间里爸爸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两个孩子连想连插一句话、说说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的机会都找不到。上幼儿园大班的成予嗣发现,他坐在儿童餐椅上左右摇晃,说着那些幼儿园小班孩子才说的傻话,或者一边吃饭一边叭叽嘴,他妈妈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管他了。而上三年级的成予姗则笔杆条直的坐在成人餐椅上,对弟弟的幼稚行为根本视而不见,反而对父母的交谈假装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更让她觉得庆幸的是她妈妈已经不在纠结于她做不做作业了。可是再晚一点儿,通常都撑不到睡觉的时间,成予姗就会一边吮着她的大拇指一边在父母的谈话声中悄悄睡去。
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这段时间以来只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安慰——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不用再担心刚睡着不久就会被突然爆发的撞击声、粗声粗气的喘息声、用力摔门的声音,或者是剧烈的争吵声惊醒。这些可怕的东西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两个孩子现在可以在吃完晚饭后和爸爸妈妈一起待在客厅里,听着爸爸妈妈柔声细语的交谈,就算回到卧室睡觉,那起起伏伏的轻柔语调也会渐渐融入他们的睡梦中。如果他们夜里醒来,翻一个身,踢踢被子也不用担心,因为他们安心的知道那些轻柔的话语还在楼下的客厅里继续着,其中一个声音非常低沉,另一个则非常悦耳。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会伴着他们再次进入梦乡。
“看看这个,又是校园霸凌!这个时代真的是没有希望了!”确定孩子们都已经睡熟,成实在客厅一边走来走去的刷着手机,一边对蜷缩在贵妃榻上的黄若愚说道,“这就像传染病一样,到处蔓延,然后会影响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