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笑,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满园芍药。盛装的公主站起身来,踏着花浪走向顾岁寒。
她实在是太美了。这是顾岁寒脑中唯一的想法。
醒来之后她不是在侯府就是在落棋阁,见过的女子大多素面朝天,舞抢弄棒,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但公主不同,她的美貌好像是一种稀世的珍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仿佛往那一站就是一整个朝代的歌舞升平。
她明眸皓齿,皮肤就像珍珠一样泛着美丽的光泽,她向顾岁寒缓步走来时,身上的环佩发出有规律的声音,无处不彰显着她的教养与气质。
顾岁寒一下子就理解了韩玉青——假若她也有这样一位妻子,那即便叫她天天给人换花她也愿意。
公主停在了顾岁寒面前。她比顾岁寒矮一点,但直视顾岁寒双眼时那从容而自如的态度叫人有一种在仰视她的错觉。公主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顾执棋了,本宫候你许久了。”
顾岁寒懵懵懂懂地跟着公主进了屋,与公主分坐在矮塌两侧,中间放了一张小几。公主素手纤纤为她倒上茶,出口的话却是语出惊人:“本宫知道执棋此行前来是为了查什么。执棋,本宫单独叫你前来是为了提醒你,小心谢将军,他不简单。”
“本宫也是后来回味时才醒悟过来,阿姐书房中通敌信件一事,极有可能是谢将军一手策划的。”
这一点倒是和宋安澜的猜测重合了。顾岁寒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为什么?”
随后,姬漓便将发现信件那日的经历娓娓道来。
三月十七,是姬泠和姬昀二人的生日。
姬泠和姬昀常年呆在军中,难得一起回京中一趟,恰逢兄妹二人的生日,姬昀干脆张罗着在姬泠的公主府上一起办了顿小小的家宴。
酒过三巡,姬漓实在是不胜酒力,在府上的后花园透风。姬泠府上的花园与韩府上的颇为不同,姬漓十分好奇,不知不觉间就绕了一整圈。正当她准备返回席上时,谢停舟忽然找上了她,说姬泠有事找她交代,在府上书房等着她。
姬漓便顺着谢停舟的指引去了书房。谁知到了房中,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姬泠压根不在。她原以为姐姐时因为什么支不开身的事走开了,于是准备在侧面的坐席上落座等待。谁知正走向座位时,她看见了主位桌面上墨迹未干的信。
鬼使神差之下,她走向了桌子,歪头读起了信中对当时的她而言堪称惊世骇俗的内容。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姬泠执棋将她通敌的信大喇喇地放在桌面上?”
“对,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姬漓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看着顾岁寒,“我不信阿姐是那样的人,她自小就是我的偶像,能文能武,她无所不能!我当时就拿着信去找阿姐,可是,可是——”
她整个人颓然地坐了回去:“我回到宴席上时,阿姐和阿兄都不在了。谢将军说,是京郊大营有急事,宋将军把他俩都叫走了。”
“我不放心把那封信交给谢将军。我和他不熟,阿姐的生日宴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她喃喃着,像一朵枯萎下去的花,“玉青看我有心事,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如实说了。玉青,玉青就把我手中的信拿走了,随后,他偷偷去了姐姐的书房。”
最终,韩玉青弹劾姬泠时,举证的信总共有十三封之多。
“谢谢您提醒我,殿下,”顾岁寒伸手轻轻盖住了姬漓放在桌面上的手,那手背上满是冷汗。被抚摸时,姬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被顾岁寒安抚性地拉住了,“——但是殿下,我不得不提醒您,在您说的这一系列事中,谢将军看起来并没有嫌疑,他最多只是给您指了一条通往姬泠殿下书房的路而已。非要说的话,您夫君只是去了一下书房便摸出十二封信之多,反倒更奇怪吧。”
顾岁寒这里只是随口一提。小公主说的整件事情中,非要说最可疑的其实是那封明目张胆的通敌信。她对姬泠的印象所剩无几,所以不做评价,但是能干到落棋阁执棋这个位置上,姬泠绝对不会是一个傻瓜,哪怕她真的叛了国,也绝不会干出这么没戒心的事情。
假如非要查的话,其实查谁在姬漓前进过公主府的书房更合适——只不过如今已过去将近一年半了,想查恐怕也查不到了。
谁知姬漓听了这话,却是剧烈地一哆嗦:“玉青,玉青他不会的!我,我……”
她几乎是痛苦地蜷缩了起来,被顾岁寒压着的那只手也抽了回去,和另一只手神经质地绞在了一起。顾岁寒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联想起之前外界那些关于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不睦的传言,不由得试探道:“公主,您……怎么了吗?韩尚书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没有,”三言两语的功夫,姬漓却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主心骨似的,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我知道外界常常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是您也知道,市井中的人,说什么都有可能。玉青他其实待我很好,执棋不必担忧了。今天就先聊这些吧,我还要照顾新来的那批芍药呢。不过我觉得我和执棋很投缘,不如改天再叙。”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顾岁寒本以为自己撬开了这悬案的一条缝隙,却没想到临门一脚出了岔子。但对方身份摆在这里,她也不好再深问,只好告辞。
公主一路送她到了院门口。她关上院门时,顾岁寒抵住了门扉,公主感到了手上的阻力,不由得惊讶抬头。
顾岁寒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公主真诚道:“公主,韩尚书作为您的夫君,您夫妻之间到底如何我一介外人无权置噱。但是您的夫君为了自己的仕途,竟然将自己妻子的姐姐作为垫脚石,虽然大公无私,在下看来却是有些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