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进院查探,镇山虎就走了,可谓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等人都走远了,顾岁寒连忙翻进了院墙,在墙根处蹲下。那留下来的使团成员住在院子的东北角,人都走了之后就回屋睡下了,顾岁寒于是从西南侧绕过主屋,悄悄将主屋门打开,侧身飞速溜了进去。
她入夜之后眼神就不好,屋里又没什么月光,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为防不小心踢到什么引发动静招来那个还在院子里的使臣,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光芒正好照亮面前的方寸之地,又不至于引发屋外人的注意。
刚刚一进主屋她就意识到了此地的燃香气格外浓郁,心中对于此地的怀疑更加清晰。她轻轻抬步,想要顺着香灰味的方向看看源头为何,但还没迈出半步,脚上忽然感到一种轻微的阻力。多年训练带给她的直觉让她瞬间停住了步伐,保持着脚上不动,身子弯下去细看。
不出所料,她脚前有一处悬空的丝线。顺着线延伸的方向看去,还有几条交错的丝线悬在半空,线上的小铜铃随着刚刚她那点动作的触动微微晃动。只要刚刚她的动作再大一点,或者没有及时收住,铜铃就会在寂静的夜里乍然奏响,向所有人宣告她这不速之客的到来。
顾岁寒不由得失笑。也是,当年在青州,沈和正那暂时驻扎的小院的地面上都画满了阵法,外人一踏上就会向自己的主人示警。相比之下,这小小的铜铃阵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身体柔软,几个拧转就从线的缝隙间钻了过去,平安落在了另一侧的地上。
她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又意识到了哪里不对,重新转身向那几处丝线看去。这一看之下,顾岁寒发现了这阵的破绽。
刚刚她未曾触发铃阵,或许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这处阵法似乎已经被人触动过或是拆解过了,刚进门的第一条线没有跟其余的线绑好,显得有些仓促。只要进门的人不是什么莽撞之人,一脚踢到好几根线,那么这铃阵应当都是不会发出示警的。
那么,真正的情况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她微微顿了顿,继续向屋里走去。发生过的事可以再推理,但沈和正随时都可能回来,她不想被这人抓个正着,还是先把该查的都查了才是要紧事。
顾岁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这屋里似乎曾有过来客,而且主客相处并不尽欢——地上两个被打碎的茶杯就是证明。沈和正这样的武功高手不可能喝个茶还把茶杯打翻了,而且这两个茶杯被摔碎的地方相差甚远,一个离中厅主位更近,一个则是在侧边的客位旁。
她小心地避开锋利的侧缘,捏起了客位旁最大的那片茶杯碎片,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只能闻出这恐怕是个不怎么讲究的男人用过的杯子,杯沿有很明显的口臭味;除此之外,他今天应该还吃过烤羊肉一类的食物,能闻出来一些烤肉香料的味道。
想到这里,顾岁寒心念电转,今天见过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迅速闪过——她猛然想起,今天白日的赐宴上,为了全往年上林宴的习俗,皇帝应该是有给一些近臣赐烤羊腿肉的!
也就是说,沈和正这位夜半的不速之客很有可能位列其中!
这收获不可谓不大。她将碎片轻轻放回原位,准备明日等宋安澜回来,问问她白天到底有谁吃过那烤肉。
屋里的香灰味越来越浓,她恍惚以为自己身处青灯古佛前,被这味熏得甚至有些睁不开眼。她站起身,顺着香味走进了沈和正的卧房,香味正是从床边地上传来的。顾岁寒眯眼看去,那地上放着一个香盆,几炷香插在里面,有一部分已经烧得见了底,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火光。
但这不是最让她在意的地方。那香插的姿态很像是在祭拜什么人,而顺着这方向看去,被祭拜的床上帘子放了下来,里面隐隐约约有个黑魁魁的影子,盘腿坐在里面。
顾岁寒定了定心神,绕过了地上的香灰,缓步走近那床榻,伸手将帘子挑开。顺着夜明珠的光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她手一抖,夜明珠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那不是什么佛像,而是一个披着黑衣的人。
她认出了那张脸的主人正是白天那个冲她冷笑的男人。可诡异的是,从挑开的帘子缝隙看过去,此人犹如一尊真正的佛像,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垂目微笑着,慈悲地看向帘外的人。
在那与白日里迥异的目光下,顾岁寒一阵恶寒,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倘若她是只猫,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炸成了一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