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老家越近,司马兴男不由紧张起来,走几里路便要停车休息,如此走走停停到了傍晚,桓温才终于看出了她极力掩埋的不安,猜测道:“身体不舒服?”
“没有,”司马兴男坐直身体,昂了昂下巴冷哼一声:“我吃多了想多活动活动。”
桓温的目光瞟到司马兴男手旁从未打开的食盒,司马兴男顺着桓温的目光望去,脸色一红,忙改口道:“就是吃多了才吃不下了啊,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在说谎?哼,我就是吃多了,才不是紧张呢!不许你多想,听到没!”
其实桓温还真没多想,他心中的司马兴男从未胆怯,所以对于她反常的举动,他第一直觉是她身体不适又不想承认,但司马兴男一开口直接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时间,桓温有些哭笑不得:“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司马兴男闻言恼了,顺手抓起靠在身后的靠枕劈头盖脸的向桓温砸去,大声叫道:“桓温,你给我滚下去。”
桓温不愧是武将,一抬手眼疾手快的抓住,司马兴男见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的招式,气恼的起身压了上去,凭借着先发制人的地理优势竟然真的制服了桓温,正在她洋洋得意时,身后忽然一凉,随即听到桓温诧异声:“......二弟?”
司马兴男猛地一回头,如遭雷击,生平第一次有了再也无脸见人的感觉。
少时她母后就常和先帝埋怨她莽撞,难寻合意的夫婿,更难入公婆的眼,听多了,自然牢记在了幼小的心中,她母后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说教,她就更不知道如何去讨人的欢心了,但她觉得只要她端着公主的架子,桓温的家人也不至于给她难堪。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司马兴男讪讪的收回了手,放轻脚步走到桓温身侧,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对面的少年与桓温的刚毅截然相反,看上去更像论道书生,脸色格外苍白,趁着嘴角鲜红,愈发妖艳。
“二弟,你怎么来了?”桓温忙弯腰走出车厢,将司马兴男掩在身后:“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一道讥讽的男子的声音打断道:“大哥,你这一路走的可真快,娘在家里等啊等就是不见音讯,果真是当了驸马架子也大了。”
“二哥,你怎么这里和大哥说话?”桓豁又怒又急道:“出门在外难免耽搁,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何必在这里给大哥难看!”
“耽搁?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呢,大哥,你可还记得娘和我们兄弟吗?也是,大哥志才高远,鸿鹄之志嘛!”
眼前是桓温宽厚的背影,挡住了这位二哥的脸,可他的话还是难以避免的进入司马兴男的耳中,身体某个地方慢慢碎开,愤怒沿着经络迅直冲脑门,正要一把推开眼前的桓温时,忽然他又开口了:“可大哥凭着为阿爹报仇的孝心攀龙附凤,怎么不见对阿娘有半点,真是可怜了阿娘临终前都记挂着大哥!”
他的声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僵住了,半晌桓温才颤着声音,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哑声道:“你说什么?”
“阿娘今日酉时去了,自从听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她一直很高兴,气色也好了不少,她以为能再见你们最后一眼,可你们是从建康爬来的吗!桓温,你知道么?阿娘最后一句话还在问我,你们是不是快到家了,可你们呢!出门在外难免耽搁?你们真是有脸说出口......”
桓云骂完冷冷看向司马兴男,这位长公主也不过如此,不但眼神不好看上了他大哥,而且这样貌也比不过府中歌姬,若不是投胎本事好,给他提鞋都不配,心中这般想着,眼中的神色越来越不屑。
司马兴男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解释道:“你错怪他们了,是我身体不适在路上耽搁了,与他们无关。”
桓冲年纪小,听见娘亲不在了,瞬间抑制不住大哭起来,他一哭,桓云闻声更怒了,一抬手鞭子就抽了过来,幸好桓豁眼疾手快,稳稳的抓住了桓云的手腕,猩红的双眸望着他:“二哥,就算阿娘不在了,我们还是兄弟,何必如此!”
“怎么,阿娘尸骨未寒,我们兄弟几个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桓温淡淡的开口,他走到桓云的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鞭子:“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大哥,那我随你回去,你嫂嫂身体不适,让桓豁他们护送她回去。”
桓云没有拒绝,咬紧牙与桓温对视,虽然不甘心,但是血缘就是很神奇的东西,比如他对讨厌桓温,可事事他不得不依靠桓温,只因为桓温是他大哥,他不得不妥协,冷哼一声,劈手夺过鞭子,走到自己的马前,撑手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