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又豪迈地喝完一盏酒。
周临言心里那阵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他笃定,沈晴微不对劲。
一到玺州,她的话就变得很少很少,神情也隐隐透露着不安。
她不让自己唤她“云然”,真的是因为更想听他喊她的小名吗?
……
“第七杯,便祝殿下笑口常开。”
周临言陪她喝,已经喝了不少了。
“影雪,别喝了。酒喝多了也伤身。”周临言看看眼前的人,她脸上红扑扑的,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怕是醉了,还醉得不轻。走路都踉踉跄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了。
“我送你回房间吧。”周临言扶着她回房间,“晚安。”
回到自己房里时,周临言的耳根热热的。
他的酒量很好,今天喝的这一点还不至于醉。
反倒是沈晴微,她看上去不太能喝,没喝几杯就开始说胡话了。她今日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周临言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被扶回房里的沈晴微,听见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就睁开了眼睛——她的酒量很好,没那么容易醉。方才装醉,是为了骗过周临言。
周临言的酒量比她想象的要很多。传闻中他甚少饮酒,她还以为他酒量不行。
算了,不想他了。还是正事要紧。
沈晴微小心翼翼地开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她又向店小二要了一瓶桂花酿,随后就趁着无人注意奔入夜色之中。
黄昏时就已经飘起的小雨下到现在,越下越大,雨势渐猛。
与故人重逢,自当风雨无阻。
风声伴着雨声,听着倒不寂寞。
云然,好久不见了。
玺州城依山而建,地势独特,城内就有许多小山丘。
她要去的那座小山丘,离客栈并不远。
她走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安全起见,她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在这山上,她的故人在地下长眠。
印象中荒草丛生的小路似乎常有人走,硬生生被踏出一条平坦小道。
到了目的地,沈晴微将手中的新剑放到一边。
拿出那坛桂花酿,将酒倒在无字碑前。
“云然,我来看你了。”
雨顺着斗笠爬到沈晴微的脸上,沈晴微伸出手,想要擦拭无名碑上的泥渍。
可是淅淅沥沥而下的雨让这无名碑越擦越脏。
沈晴微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却越来越脏。
“对不起,对不起……”连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能为她做好。
心中仿佛又一根刺扎进血肉,她如鲠在喉,连呼吸都不畅快。她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就席地而坐。
她的头轻轻地倚着无名碑,眼泪模糊了视线。
“云然,我好想你啊。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通过了离澈山的选拔,以你的身份今日离澈山学习。
“再等等,就快了,就快了……”
她的呢喃声在风雨声中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沈晴微仰起头,凉风迎面吹来,硕大的雨珠砸在脸上。这里胜在宁静,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搅故人的清静。
“云然,再等等……”
沈晴微向来洒脱,平日很少落泪。
勇敢如她,此时却泣不成声。
她是洒脱,可她不是无情,不是没有心。命运无常。为何一次次要让她爱的人与她分离?为什么要把她小心珍惜的人从她身边夺走?
世事难料。难道上天非要让她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在执行任务时,无论面对多棘手的案子她都能化险为夷。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可是她不甘心,凭着一口气,咬着牙硬是熬过来了。她没有抱怨过自己活得有多累,只是想下次,下次要做得更好一些。
可是故人坟前,她的心好像被一团什么东西揪住一般,无尽地下坠。她真的好累好累。她好想念云然温暖的怀抱。
也许只有此处,她才能毫无负担地褪下所有的伪装,放下那些不要紧的大大小小事。
她才能全神贯注地怀念与诉说。
“云然,你之前说过的,无论我走得多远,你都会在我身边。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抱抱你……”
沈晴微来时提了一盏防雨油灯,一到这里,她就熄灭了火光。
黑暗中,她纵容自己沉湎于回忆,放任自己在风中恍惚。
“沈晴微。”
漆黑一片中,有人提了一盏灯朝她走来。
不是陌生的声音,却是许久不曾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