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琼解释道:“我从未亲眼见过‘山云泉’,只是曾经翻阅典籍时偶然得知,因此印象深刻。
“但这世上,或许早就没有这味药材了。至于功效,我是医者,你要相信我才是。仅仅少了这一味药无伤大雅。”
既然少了这味药也无伤大雅,又为何又要写药方上?
沈晴微虽心有疑惑,但相信溪琼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溪琼医术高明,自然明白什么样的药才有效。
“小雪儿,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青有思’和其他准备好的药材一起研磨。你离开前来一趟药房,把配好的药带走。”溪琼拿着“青有思”便出门去了。
沈晴微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仿佛春日午后的风拂过山花,带走冬的料峭,留下春的余温。
溪琼的医术妙手回春,这张药方又是她苦苦思索所得,功效不言而喻。
溪琼说过,最好的情况便是阿姐服下药后,原本虚弱的身体会和正常人一样,原本怪异的脉象也会恢复正常。
到时候,什么“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便不攻自破,阿姐也可以重新拥有崭新的人生。
“溪琼,谢谢你!”
万千感激,终归结为“谢谢”二字。略显平淡,却用尽真心。
今日,宿弥几缕墨发散在衣领前,添了几分不拘一格的洒脱,与平日里的循规蹈矩到近乎苛刻有些不同。
她道谢时,宿弥的眼神飘忽不定,心不在焉的。不知有什么心事。
“等你阿姐痊愈后,你有什么打算?”
此刻的宿弥与她记忆中的他重叠。
很多年前,他问她:“如果能留在霄定阁,你有什么打算?”
她做到了,那么多人里,她杀出一条路,咬着牙成功留下。
一转眼快十年,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沈晴微笑着反问:“什么打算?”
宿弥看了她一眼:“没想过离开霄定阁,过上平常生活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才是你会喜欢的生活吧?”
离开霄定阁吗?她从未想过。
无论于公于私,她欠宿弥的,早已还不清。留在这,用他教的这身本事来替他做事,以此偿还他,未尝不可。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忧无虑的去处?”沈晴微轻叹一口气,又释然一笑,“更何况,无论是霄定阁还是宿弥你,都不是束缚我的绳索啊。在这里,我也能活得自由自在啊。怎么——你要赶我走?”
沈晴微眨眨眼。
宿弥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因为觉得亏欠,其实不必。这些年,你为我、为霄定阁做了许多许多,你不欠我们什么。”
沈晴微摇了摇头,泯然一笑——不一样的。
他眼中的举手之劳,对那时的她来说,是唯一一条生路。
至暗的夜里那一束破晓的光,或许没有正午的太阳耀眼,却是所有温暖与光明的伊始。
宿弥给她指明一条生路,亲自教她练剑习武,教她谋略之术……如父如师,如兄似友。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上他,她的人生,该如何潦草,如何不敢却无奈。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宿弥淡淡一笑,“正好,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你有空闲吗?”
沈晴微自信道:“接下来半个月我都在京中,有什么事放心交给我吧!”
宿弥亲自说的任务一定不简单,但是迎难而上也不乏乐趣嘛。
“任务是——接近周临言,获取他的信任。”
!她像是遭受五雷轰顶般,脑子里嗡嗡嗡一阵响。
她前脚才和周临言说好,恩怨两清,此后陌路。
现在就接了这么个任务?
沈晴微犹豫:“然后呢?”
“之后……之后的事再看看。时机合适,再展开下一步计划。”
竟然不是让她通风报信吗?
沈晴微凝眉——周临言提前给了她“青有思”,这比她想象的情况要好多了……
她却反过来算计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恩将仇报了……
而且,周临言此人心思缜密,如果让他知道他难得的仁慈换来的是她的算计,他会一气之下杀了她吗?
宿弥看出了她的犹豫,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前起身。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无辜地眨眨眼:“你不愿意帮我吗,沈晴微?”
见她没反应,宿弥接着道:“你不会是喜欢上周临言了吧?从前执行任务你可不这么挑三拣四。”
宿弥今天的嘴就像是淬了毒一般,“你若是认我这兄长,我便做主一回,放你离开霄定阁。
“你若是想抛弃这一身本事,在深宅后院里碌碌一生,我也……祝福你得偿所愿,权当我从未教过你什么,我们日后便当做未见过、不认识也罢。”
沈晴微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乱窜——她不喜欢周临言!
宿弥平日里从不会这样刺激她——今日他的话听着温柔,却处处带刺。
沈晴微莫名觉得,此时的宿弥有点陌生。
这些年,他总是体贴照顾她,从未有过以知遇之恩要挟的时候,更不会说出什么形同陌路的话。
他们常常欢饮畅谈。她以为,他是懂她的
。她不想成为林渡宛那样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的人,不愿意被情情爱爱束缚,也不想做谁家夫人。
她只想做她自己,随心地活一辈子。而不至于落得娘那样的下场……
她实在是忘不掉当年那场大火……燃烧的火焰,滚滚的浓烟,嘶哑的喉咙,满脸的泪……
她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让自己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