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言:“和你说话转移注意力,就没有那么痛了。”
他小心翼翼道:“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不是说喜欢清静吗?怎么又要人陪着说话?
沈晴微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像是喜欢沉默的人吗?”
“懂了,只是在我面前无话可说罢了。我懂,我都明白……”
“你又懂了?”
沈晴微好奇,他究竟中了什么毒?怎么现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娇气”……
周临言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此时却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但……挺有意思的。
周临言灵光一现:“你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趣事吗?”
小时候?她的小时候还是云然的小时候?罢了,周临言纵然心细如发,可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沈晴微开始回忆。
“我是在离京城很远很远的一个小镇上长大的。那里民风淳朴,邻里乡亲,百姓良善。镇上有咕噜咕噜唱歌的水车……”
周临言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述她的童年。听她从儿时玩伴讲到包子铺老板,从春花烂漫、绿草如茵讲到层林尽染、硕果累累,从捉迷藏讲到识字念书……她眼中的美好,简单而纯粹,没有算计人心,没有如履薄冰。
平平淡淡,但乐趣无穷。她神采奕奕,讲起少年时光情不自禁眉飞色舞,眼中亮晶晶。
旁人最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她眼中都其乐无穷,恬淡美好。
光是听她说起,他便觉得身临其境。身上的疼痛好像被她的声音打动,停止了气势汹汹的叫嚣与耀武扬威的恐吓;一丝丝像春水一般温和的感觉注入了他枯槁的心田……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眼前的人将年少的美好再次挖掘,拼拼凑凑出一段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原来她曾经过的那样……幸福。日子是平淡的,在她口中,仿佛也能生出花来。
“那天大雪纷飞,恰逢戏班子来镇上唱戏,我一时贪玩,误了时辰,是娘亲自到戏园里把我揪回家,还训了我半个时辰。
“不过,她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主动提出让我尝尝她新酿的梅子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听着雪花簌簌而下,温酒的炉子清香扑鼻,我足足喝了小半碗!”
说了许久,沈晴微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潜入回忆的汪洋之中。
周临言听着她的“光辉”事迹,嘴角情不自禁往上勾起:怪不得那么喜欢喝酒,原来是年纪轻轻就尝过味了。
故事戛然而止,周临言听得意犹未尽:“那之后呢?”
沈晴微移开视线,往窗外眺望:“然后……然后一把火将往事烧得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在鸟语蝉鸣中像一溜烟消散,却让整个屋子都笼罩了一种悲戚。
周临言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像绚烂的烟火只那刹那绽放。
他从不会怜悯任何人,亦自诩冷血绝情。那一刻,他竟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丝心疼的情绪。
尽管,她的童年和他的相比,已经算得上是幸福无比。
周临言忍不住想,上天对她未免太过苛刻。那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却只能在最懵懂的年纪拥有最大的美好,随后便是在汲汲营营的昏暗中眷恋回不去的岁月。
她重情重义,张扬明媚,却未得命运垂怜……
周临言想要安慰她,可也清楚——只要是他说的话,落到她耳中难免会是冷嘲热讽。
于是,他索性收起那一套木讷的安慰之语。
他忽然想起,在玺州时她说,影雪是她的小名。
周临言听了她的往事,竟然觉得这两个字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之感就像秋雨中落了满园的花,严寒中树上坠落最后一片叶。
“影雪,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既可以喝到上好的酒,又可以看到精彩的戏——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逛逛?”
既有佳酿又有好戏,沈晴微自然是心动的。只是……
沈晴微的视线扫过周临言惨白的脸:“要不还是过几天,等你好点儿了再去?”
周临言点点头。
许是心情大起大落,他的五脏六腑像是火烧一般炙热,喉咙一阵痛痒。
他咬牙翻了个面,背对着沈晴微开始咳嗽。
咳嗽声似排山倒海,听得人惴惴不安、心头惶恐。
咳着咳着,周临言吐出几口发紫的血。
银白的手帕添了块乌紫色,显得格外刺眼。
沈晴微看着手帕上的血,想起了阿姐的病。心里止不住地慌,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等着!我去叫人来!”沈晴微急急忙忙跑到门口通知周临言的侍卫,叫他去请太医。
说完以后,又急匆匆回到周临言跟前,“周临言,你可别死了。”
周临言的声音很虚弱:“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毒又发作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周临言疼到不想呼吸,身上仿佛毒虫咬噬血肉……
他忍着痛,擦干嘴角的血,转过身去看沈晴微。
她眉头蹙起,好像很担心他似的。
周临言扫了一眼她的衣服,挤出一个笑,故意逗她:“还好血没有溅到你衣裳,不然我就是死了都不瞑目。”
“有病。”沈晴微嘟囔,“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中毒?”
又觉得自己越界了,她赶紧改口:“周临言,快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