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汀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啊……这可不太好说。让我想想,这该怎么形容呢……”
说的是“喜欢”二字,可雨汀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封信上龙飞凤舞的字里行间,脸上也带着笑意……仿佛,她的喜欢是对着这一张纸说的。
*
回离澈山的第一日,上午教兵法的先生特意提早两刻钟讲完了课。
沈晴微以为是天太热,日头毒,先生特意想让他们早点用膳,避开太阳最毒的时候。
正好,提早下课她刚好可以给孙照陵送一封信——阿姐给他写的回信。
沈晴微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就在弟子们东西都收拾好了,满堂窃窃私语之际,先生命几个书童抱来几筐莲蓬。
绿油油的莲蓬还站着几分湿润水气。看着绿意盎然的莲蓬,似乎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凉风,带着盎然的绿意,携来莲花的清香……
每个人的桌上都被放了一只莲瓣杯和三四支莲蓬。
这是……
先生请他们吃莲子?
学堂里窃窃私语声更重,弟子们议论纷纷,都在揣测先生的意图。
“我看,先生是想以莲子为例,告诫我们做人的道理——即便身在淤泥中,也要保持内心的圣洁。正序监需要的是这般的人才。”
“不对,依我之见,先生是体恤我们课业辛劳,以莲子为赠礼,助我们祛火。”
……
面对众人的猜测,先生笑而不语,默不作声地看着学生们的表现。对于大家的猜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晴微不喜欢拐弯抹角地猜来猜去,索性一只手托着下巴,眯起眼睛闭目养神。
前几日与许羽烟的交谈,让她蓦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这几日,她开始有意识地体验生活、感知生命。窗外的蝉鸣、汩汩的溪流声、鸟振动翅膀的声音……她开始观察这些往日觉得习以为常之事,因而发现,这些看似平常之事能给她的心带来一丝慰藉。只要她放慢呼吸,也能从自然之景中感受到片刻的内心惬意与安宁。
不同于以往望梅止渴般的感悟,她沉浸其中,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甚至萌生了日后归隐山林的想法。
等到所有的执念都如愿以偿,她想找一处寂静的山林。修一个小小的屋子,围上木头做的篱笆。春日听风,夏日听蝉,秋日听雨,冬日听雪……
这样也能改改她没耐心的坏毛病,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
再睁开眼时是先生下达任务之际——先生请他们吃莲子,不过,每个人只有把手上的莲蓬剥完以后才能走。
“剥莲子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期间需要倾注的耐心是不容忽视的。这是对你们耐心、定力的考验。”
先生离开前,特意让两个书童守在门口——检查莲蓬有没有剥干净的。
绝了。
沈晴微的右手大拇指刚划伤,本来轻松的事难度却增加了不少。
看着自己因暴力剥莲子而泛红的手指,再看看杯里少的可怜的莲子,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剥莲子,一点也不喜欢——无聊且费力。
谁能想到呢?
片刻之前,她还在畅想未来,幻想自己隐居山林,过上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内心宁静,情绪平和。可此时此刻,她所有的耐心都要被这样小小的却毫无意义的事情耗尽了。
真好笑,就像是老天刻意捉弄她。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本性,也提醒她理想与现实之间隔了天堑。或许,这正是上苍对她的忠告:告诉她,她本心浮躁,不适合宁静的生活。否则,迟早会因无趣而厌倦。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晴微的余光中,隔壁那桌的姑娘已经剥得差不多,满满一大碗;她右前方的那位公子的手法也很娴熟,手上就没停下来过,杯里的莲子也越堆越多。
沈晴微继续挣扎。
学堂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不是……不是说今年来离澈山的这批弟子,大多都是有权有事的世家子弟,非富即贵吗?公子小姐们难道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一个个剥莲子的技术这么娴熟?
沈晴微已经很尽力地剥莲子了,可还是有一半没剥好。先将莲子从莲房中挖出,再将莲子去壳,然后还有一颗颗地撕去莲子外层的“白衣”……好麻烦。
沈晴微七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莲子,更别谈剥莲子了。阿姐不能吃莲子——一吃莲子就浑身起红疹子。所以她也跟着不吃莲子。
越来越多的人都剥好了离开,沈晴微心里就莫名感到慌张。
她看着自己手上因为练剑留下的茧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比起剥莲子这种磨练耐心和细心的活儿,她还是更喜欢练剑。一颗莲子那么小,还有去壳、还要剥皮……
沈晴微喜欢那些新奇的有挑战的事情,喜欢冒险。但是,她不喜欢剥莲子。同样的动作重复一次又一次,毫无意义。
关键是,她也不爱吃莲子。
为了早点用膳,沈晴微埋头苦剥。手上重复着一样的动作,脑子里早已神游—她他要想些有趣的事情来激励自己,才能熬过这么无聊的时间。
沈晴微再抬头时,偌大的学堂只剩下了五个人。
三个人坐在第一排,离她很远很远。还有一个,就坐在她东南方,离她最近的那桌。
是周临言。
如果不是现在她回头看,根本不知道周临言离她那样近。
沈晴微思思盯着他的杯里的莲子——这位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也剥好了。
剥好了还不走,偏要留在这里是吧?
沈晴微的目光从杯里满满的莲子转移到周临言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