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小女让刘大人见笑了。您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养在深宅中,是没见过世面的。一听陛下有赏赐,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孙清念一面不动声色地说着,一面将用手合上陆银华惊得已经忘记闭上的嘴巴,笑眯眯地坐在陆银华身侧,挡住刘太医投射过来的目光。
闻言,被陆银华一嗓子给惊愣在原地的刘太医顿了顿,继而捋着胡子,神情颇为赞赏道:“夫人真是自谦了,像郡主这般胆识兼具的姑娘可不多见了。且方才听郡主话音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且面色红润,想来是病气也散了许多,不日就可痊愈。恭喜啊,恭喜啊!”
孙清念和刘太医二人在互相客套恭维着,而此时陆银华的头依旧眩晕一片,偷偷地扯了扯着孙清念的衣袖,耷拉嘴角,神情哀求问着:“母亲,我是还在做梦吗?”
“刘大人您看,这孩子真是高兴坏了,竟还以为在做梦呢。”
孙清念脸上挂着假笑,随即转头用手捂住陆银华的双唇,暗自摇着头,让她不要多说。
随后又简单同刘太医客套了几句,就急不可耐地引着他往房外走,独留陆银华一人在房内。
孙清念与薛妈妈一路将刘太医送至垂花门下。刘太医于门外拱手道:“夫人请留步,切勿再送。皇后娘娘这几日在宫中甚是挂念郡主,如今郡主也已苏醒,这个好消息我也得赶紧回宫向娘娘禀告。”
“那我也不便多留大人了。大人您这两日来府中为华儿诊脉施针,得大人尽心医治,华儿才能恢复得有如神助。”
说着,孙清念转身抬手,身侧的薛妈妈见状,熟练地从怀中掏出银钱袋,放在孙清念手中。
接过沉甸甸的银钱袋,孙清念将其塞进了刘大人手中,言辞恳切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华儿方才有失淑女风范,有违贵女品格,还请大人能不外传。且我家大人还尚未同华儿说亲,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会引得媒人对她的品格多有偏见。”
“夫人真是多虑了。如今郡主得了如此荣光,云京里的那些有着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儿的富贵人家怕是会络绎不绝地登门拜访了,怎还用得着媒人呀?”刘太医接过银钱揣进怀中,眼角的皱纹都挤出花样了,更是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道,“怕是圣上赐婚都是有可能的。”
二人皆是言笑晏晏。
“哈哈哈,那便接大人吉言。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嘴上这么说着,孙清念手上送人的动作可半点没停。
待刘太医走后半刻,站在一侧的薛妈妈不解问:“为什么要说姑娘婚配的事?夫人不是以前从来不忧心这个吗?”
孙清念摇摇头,闭了闭眼,默了一下:“如今总归是要忧心的了。”叹了口气,才如释重负般动身回到陆银华所住的院子中。
此时,天空明亮透蓝。缀在天上的几朵棉花似的云在日光的照耀下莹莹雪白,悠悠然地跟着柔和清爽的风慢游。
日头正好,稠密的阳光盖在苍郁繁茂的石榴树上。花开正盛,远远望去,似是一团团火焰燃在浓翠中,风过时,散下几缕沁人心脾的清香。
蒙头藏在被子里的陆银华听见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继而衾被被人轻轻地拍着。
“母亲,这是真的吗?”
陆银华闷在隐秘狭小的黑暗中,宁静无波地凝视着漆黑,整个人像藏身在空无的洞穴中。
好似有一声叹息,孙清念柔和的嗓音经层层的衾被滤过,带了些暗哑:“是真的。不管你高不高兴乐不乐意得这个恩赐,华儿你都要接着,得高高兴兴地接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大雍,没人有可以不乐意接下陛下的赏赐。”
“可我,想回徽州了……”
“……总会有机会的。”
其实在孙清念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陆银华有想明白。她能获封赏,不过也只是帝王驭臣手段罢了。
闹得人心惶惶、沸沸扬扬的端午刺杀让诸多的朝臣或多或少地牵扯进去。赏罚不过是驭臣之术。
浩浩荡荡的罚之下需要声势浩大的赏。而她,则是那个可以被高高捧起的恰到好处的人,恰到好处地可以安抚群臣的人。
陛下始终是那个赏罚分明,德中有威,威中有德的陛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1]
良久,孙清念坐在床边,轻声询问:“今天太阳明晃晃的,你会喜欢的。想出去看看石榴花吗?前两天刚开的。”
陆银华探出了乱蓬蓬的脑袋,望向窗外。自窗棂透出的外头是明晃晃的、清澈的。
“好。”
以浓稠的阳光为被,陆银华身上只搭了条毯子,睡在浓密枝叶的石榴树下。
浓荫下是熟睡的一人,嬉闹踢毽子的两小稚童和一只摇摇晃晃地迈着猫步爬到大腿上呼呼大睡的橘猫。
风暖暖的,一阵吹着一阵。舒展的枝条携着风扰碎了日光漏下的光斑,光斑落在陆银华的脸上,忽浓忽淡,明亮而不刺眼。
寂静的,缓慢的。
“啊——”一声鸟叫撕破了这份寂静。
睡觉的懒猫机警地从腿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跳下去,专注地盯着树梢,“咔咔咔”的叫唤着。
“姐姐,你看,有只乌鸦。”
玩得出汗的陆银竹攥着毽子摇醒了正在小憩的陆银华,抬手指着树上的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