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察觉他的感情,直到知道他的过往,直到发现他们其实一样。
一样在乎对方对自己的感觉,一样披着羊皮靠近对方,甚至一样脆弱。
原来从来都不是祝希手段高明。
而是他们从任何方面上看,都是天生一对。
*
兔子睡得不好,几乎是天亮没多久就驱车前往拘留所。
他没联系冯轲和祝希,是觉得把他们两个带过来也没什么作用,而且他估计贺昶也不希望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见到祝希。
不过兔子进去打探,出来就傻眼了——贺昶已经被人保释出去了。
“你是他什么人啊?他半小时前就被接走了,你不知道吗?”
兔子说:“我是他哥。”
那人乐了:“来保释他的人也说是他哥。”
贺昶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还不到五岁,虽然已经记事了,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回忆都已经模糊不清。
能让他印象深刻的都曾让他感到疼痛或不安,例如因为挡到萧志看电视被他用烟头烫之类的,至于那些类似于被蚊子咬了一口的小事,贺昶就不那么明了了。
他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但是有跟没有一样。他出生的时候刚好碰上萧志单位严抓严打计划生育,于是陈娇就被送回老家养胎,生下来以后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等到风声渐歇、贺昶将近两岁了才接过来。彼时萧昀正好要到寄宿学校去上初中,周末才回来一趟,兄弟两接触的时间少,情分也少。
后来父母养不起家,抛弃他远走高飞,两兄弟就此分离,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贺昶不知道他们当年有没有通知萧昀,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萧昀走。他天真地想过,或许哥哥也被抛弃了,等他周末放学回来,就会看到空荡荡的家,然后到孤儿院来找到他,把他接回去,或是和他在这里相依为命。
但是很多个周末过去了,贺昶都没有等到萧昀。直到半年前贺母告诉他,萧志是因为大儿子不愿赡养他而回头找自己,贺昶才知道原来当年被抛弃的只有他自己。
“见到我很意外?没事,我也很意外。”
车上,两兄弟静静地坐着,萧昀打开窗户抽了两根烟才想出这么个开场白,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贺昶没有理他,他更加觉得自己说这话很傻逼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也没什么可叙旧的。
要不说缘分凑巧呢,他当时因为夏志凯的事情跑到办公室里一通发泄,就正好碰到了来实习的贺昶。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忘记那个小屁孩的模样了,但是偏偏他们都遗传了父母的长相,而他恰好记得自己有个弟弟,于是便查了查贺昶,于是顺水推舟知道了所有的事。
萧志不要脸的程度是一年比一年见长,当初萧昀为了和他断绝关系可费了不少功夫,最后甚至动用了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比如找人打他一顿之类的,才得到了些许安宁。原以为这辈子都能和这个家毫无瓜葛了,不曾想原来是有另一个人替他承担了恶果。
“你现在的爸妈知道你做的事吗?”
“不知道。”
“你总共给了他多少钱?”
“一万多。”
“一万多……”萧昀喃喃道,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个数额可不好定性为敲诈勒索啊,找个好点的律师,随随便便就能从你们的亲子关系下手,做文章翻盘。”
贺昶看着他,没说话,是在等下文。
萧昀却被他看得发毛。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中国人有个长兄如父的观念,他们老子不作为是没办法的事,但他做哥哥的这么多年没找过、没联系过弟弟,也是冷血。
不过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能有什么感情。血浓于水算个屁,萧昀光是为了出人头地、摆脱原生家庭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了,哪里还顾得上贺昶。
他咳了一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毕竟萧志没养过你,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道德上,你都不需要承担赡养的义务。我说这些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告他弃养,这不比敲诈勒索更直截了当?”
贺昶闷闷地说:“但是我不想牵扯到我现在的父母。”
贺父贺母都是心软的人,萧志演两句他们可能就愿意给钱。而且贺昶在他们心里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如果连亲生父母都不可怜的话,贺父贺母可能会对他失望。
萧昀查他当然是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也知道这小子飞现在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没有关心照顾过这个弟弟,现在自然也不会来沾他的光。
而且不管怎样,当初被带走的是萧昀,被抛弃的是贺昶。
尽管萧昀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刚出来工作那几年的积蓄都被萧志赌博输光了,还被陈娇气跑了前妻,但是说到底他还是吃过萧家的米,用过萧家的钱,所以他比贺昶更有义务去处理这些破事。
想到这萧昀就觉得头大,不过他还是跟贺昶承诺:“那你不用管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吧。”
“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昀又抽起烟来,闻言笑了一声:“这你就别管了,好不容易重逢,我这当哥的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反正我最近也官司缠身,也不在乎多请几个律师。”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的手段不宜告诉小孩子。
贺昶就不问了,横竖他也不是很关心。
“那我走了。”
萧昀挑眉:“这就走了?不和我吃个饭什么的?”
“没必要吧。”
萧昀抿抿唇,心里暗道这他妈真是他亲弟,两个人冷淡的相处方式简直不敢让人相信他们是同父同母。
他可以这么对贺昶,但是贺昶这么对他,萧昀就觉得有点不爽了。
“多少留个电话吧,方便我通知你后续。”
贺昶给了,萧昀心里舒服了一点。
他多一句话都没有,下车就走,萧昀气得在后面摁喇叭。
“那什么,你那破班趁早辞职别上了,小破公司连信誉都没有,浪费时间。”
贺昶挥挥手,示意听到了,没答应也没拒绝。
萧昀咬着烟,骂了一句臭小子。
骂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脸上有笑容,明明接下来还有无穷无尽的事情等待他去解决,但是他就是莫名觉得轻松、愉快起来。
他看着贺昶离去的背影,从记忆深处回想起总是缩在角落里的小小的身体,心里随即涌上来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有悲伤,有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