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山洞伴随李旭的呐喊忽而地动山摇起来,许许多多的石块从顶上掉落下来,前者旁边的人立马大惊失色的同时高声说道:“啊,师父,小心!”
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就听山洞当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然后地上浑身上下都是绷带的躯壳发出哔哔剥剥类似动物身体裂开破茧成蝶的声音和猩红的光芒。
“师父!”
旁边的人对于眼前的情景感到猝不及防,转头又见唯一能够应付目前状况的他的师父已经被一块石头砸死,刚想过去凭借一己之力将其挪开,然而身后已经裂开的绷带当中的躯壳忽然拥有强大的吸力一般把自己牢牢固定在了原地,接着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猩红的光芒蔓延开来把自己吞噬干净。
……
“啊!”
李絮从黑暗当中猛然清醒过来,然后挣扎坐起,垂眸低头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双手,还有挂在胸前的佛珠和身上穿的一袭僧衣。
咦,奇怪,自己不是已经被爱心和尚使用绷带包成一个粽子一样了吗?
而且由于自己引火自焚,血肉都被灼烧,怎么可能这般白皙无瑕?
莫非真像那个声音说的,自己获得了新生?
正在疑惑当中,这时外出的爱心和尚恰巧归来,他先看了坐在地上的李旭一眼,然后又再环顾四周的一地狼藉,然后问道:“啊,你是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地上的那副躯壳呢?”
李旭见他仿佛不认识自己了一样,当即担忧说道:“师父,是我,李旭。”
“你……李旭?”爱心和尚半信半疑指着他说,“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旭闻言也很感到奇怪,接着他就不管不顾一路狂奔跑到山洞外面的小溪旁边临水自照,然后深吸口气表示不可置信。
“这……是谁?”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较之他的原来的外貌更加显得稚嫩和年轻的一个沙弥的脸颊,除了都是秃头,几乎没有一样五官是他自己的。
这时和他同样感到疑惑的爱心和尚拖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身材跟着跑了过来,然后询问李旭刚才在山洞里面发生的具体事件。
李旭从头到尾如实说了以后,爱心和尚斟酌片刻大胆猜测说道:“可能……是你阴差阳错借着别人的躯壳重生了。”
“天下竟然真有这种事情?”
李旭疑惑说道,爱心和尚沉默半晌忽而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插科打诨,“不管怎么说,你这小子也算因祸得福,暂且不论答应了蛊惑你的那个声音的要求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坏的后果,至少目前情况看来都是好的。至于这副躯壳原来的主人是谁,我想应该就是你在山洞当中听到对话的两人的其中之一。虽然他是死了,可是你却活了呀!”
“那么,”他又接着问道,“既然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后面你又打算要做什么呢?是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还是杀回皇宫手刃穷武陛下和贵妃替你母亲报仇?”
李旭闻言沉默半晌,又再低头从水中凝视自己新的外貌,然后抬手一边摩挲轮廓一边下定决心说道:“两者都是我要做的,我会留在京都,直到找到机会替我母妃恢复清白为止。”
他说:“身如柳絮随风摆,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大景的永安太子李旭,而是红尘当中一个误入迷途的沙弥李絮。”
……
十年以后。
这天晚上夜幕偷垂,空中悬挂半弯弦月,浓郁的黑云掩盖住了偌大皇城的上方让人遥远看去平添几分神秘以及肃杀的气氛。
就在京都里头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之内,沿着巷口闲逛可以路过和听见烟花女子此起彼伏的招揽顾客的声音。
胡乾抬头望着眼前端正的匾额上面用了飘逸的行书写着“花入楼”三个大字,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义无反顾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某个身穿红衣浓妆艳抹,酥|胸半露的年轻女子立马迎了过来。
女子一双充满魅惑的狐狸眼睛微眯,仔细打量这人的装扮,但见对方身穿浅蓝颜色的对襟外衫,雪白的高领内衬遮挡深邃的锁骨和诱人的喉结,肩头冒出的精致剑柄表明他的身份属于江湖哪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并且他的宽大的深色腰带同时插着一支拂尘,也就是说他还是个法力高深莫测的道士,于是凑近调侃,“哟,先生瞧着面生,不知从哪来的,姓甚名谁,可是头回来到我们花入楼?不知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我跟你说,我们这里的娘子每个都好……”
“聒噪,”胡乾毫不留情打断她说,然后补充,“我来这里找的不是女子,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吧。”
“哦?”发言骤然遭到打断,女子也不生气,而是脸上继续堆着笑意避免尴尬似的转移话题,“不是女子,莫非还是男子不成?那很可惜,我们这里不像那些王孙贵胄的别苑,可以肆意豢养娈童。”
“……”胡乾有些无语和沉默,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平时严守清规戒律的人物有天会被当成拥有龙阳之癖的断袖。
一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女子真相,“我来这里,找的乃是祸国殃民变化多端的妖孽。”
“呵,”女子闻言觉得有趣,脸上笑意加深,柔婉说道,“我们这里每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每个都是变化多端,细数起来约莫数百个人,这样繁多,先生莫非都要抓走不成?”
“夏虫不可语冰,”胡乾仍然保持冷漠与疏离的姿态,只把衣袂撩开,严阵以待说道,“让开,我要查房。”
“诶,先生,”女子依旧亲昵,手中绣了芍药花瓣的团扇轻微晃动,遮挡住了半露的酥|胸,然而因为屏面本身薄如蝉翼的轻纱,使其看去更加平添些许魅惑和诱人的意味,她凑得更近说道,“我们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大殿高堂,却也不是什么人物都能肆意胡闯瞎闹的地方。先生前来的目的既然不是寻欢作乐,那就恕我不能继续奉陪,你就走吧。”
“哼,”听到对方下了逐客令,胡乾也不恼怒,只是想到师父曾经教导自己除魔卫道乃是修行者的必要责任,不能轻易放弃,于是为了留下只好转变姿态,“不行的话,我要开房,但是不要玉盘珍馐和姑娘,够我个人住下即可。”
“这样说来,先生是要留宿?”
女子问道,言语之中全是意味深长的调侃。
“是。”
胡乾回应,同时环顾四周的装潢,发现这里十分奢侈,朱漆檀木做的柱子,上面还有黄金的装饰,可以说是雕梁画栋,并且底层屋子正中的三尺红台之上还有身穿西域风格服装的妓子蹁跹起舞。
及至二楼,能够看到许多其他屋子,里面或者有人或者没人,门口挂着代表房间名字的木牌,甚至依稀可以听见他们推杯换盏,大呼小叫强迫别人喝酒的声音。
胡乾信手一指,选了角落里头某个距离三尺红台最远,也是最为偏僻的房间,对着女子说道:“我要这家,快点。”
女子闻言再度勾起唇角,眸中精光闪烁,扬起柔婉的声音吩咐喊道:“您请好嘞,二楼雅间一位!”
随后胡乾跟着这里打杂的小厮沿着漫长的阶梯走了上去,依次路过那些写了房间名字的木牌,诸如“阳春白雪”、“红袖添香”之类,仿佛都是带有颜色和特殊寓意的样子。
到了尽头位置胡乾的那间屋子,仔细一看,木牌上面写着“碧波万顷”,进入屋内,因为这是新开的房间,又是晚上,没有光线和蜡烛的照射,显得昏暗无比。
因为不会停留太久,胡乾没有吩咐小厮拿来一盏油灯,而是默然从那怀中掏出铜铁制作的罗盘,用来寻找妖孽所在位置的方向。
特意雕刻成了龙头形状的指针飞速旋转,最后定位在了这间屋子的东南方向,胡乾心下了然,离开房间追了出去。
来到一间充斥男女欢声笑语的屋子之外,不等胡乾看清门口的木牌写着什么名字,浓烈的妖孽气息就已萦绕在了胡乾的鼻腔里面。
“巽字,定风波,破!”
胡乾喝道,抬脚踢开房间的大门,接着却又不由自主转身捂住自己的眼睛。
只见屋子里面用来隔离桌凳和香炉以及床铺的红色纱帐翻飞,给这本就满是暧昧和旖旎景象的场面平添几分新奇神秘。
然而因为大门的倒塌和陌生男子突然的闯入,那些正好围着宴席觥筹交错国色天香的妓子分明被吓到了,瞬间作鸟兽散躲在一边。
徒留躺在房间里面正中坐着的男子怀里不敢乱动的妓子环住他的脖子,有些害怕紧皱眉头柔声颤抖说道:“主子,他是谁啊,怎么这样着急闯入进来?”
“呵,”抱着妓子的男人闻言冷哼,锐利的凤眸却在坚定打量胡乾,识破他的道士身份之后笑了起来,“本座也不知道,但是嬛儿,你也未免把我搂得太过紧了一些,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唔。”名为嬛儿的妓子愈发娇羞,手上力度松了几分,只是脑袋依旧低垂枕着男子的肩头,听见他的声音和温热气息从那头顶传来,询问胡乾说道:“敢问阁下有何贵干,看你的样子像是正在找人,莫非是我花入楼不慎进了哪个尔等名门正派的道士不成?”
“不是。”
胡乾言简意赅否定,男子又说:“阿弥陀佛,这可实在抱歉,在我名下的姑娘众多,她们过去有的乃是王孙贵胄府中的大家闺秀,有的乃是平民百姓室内的小家碧玉,然而不管身份几何,她们都是因为遭了劫难或者变故,所以迫不得已栖身花入楼寻求庇护的可怜女子罢了。”
“不过,”男子说着停顿片刻,而后继续,“本座收留她们以后也只会是安排徐娘教导其人诸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用来取悦顾客的普通技巧,若说这里存在像是阁下这般法力高深莫测的能人异士的话,仿若天方夜谭。”
“已经说了我要找的不是同门,而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祸害人间的妖孽……方才我用司南测试出来它就藏在你们这个房间里面,等我开了祖窍,便能知道对方具体在哪,麻烦其他凡夫俗子全都离我远点,免得等下误伤到了!”
“哦?”男子似乎罕有的来了兴致,狭长的凤眸微眯,平添几分犀利,慵懒的声音透露些许危险的意味,“既然这样,就请阁下自便,为了除魔卫道,我们当然积极配合。”
等他说完,那些先前受到惊吓的妓子全都缩在角落用着或是狐疑或是惊恐的目光注视胡乾,就见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轻点额头,隐约有道清冷的浅蓝气流环绕他的天灵盖,口中振振有词,“坎字,蜀道难,现!”
然后就见胡乾的双目充斥浅蓝的气流光芒,而他环顾四周所有的妓子,包括在场唯一的那个男子。
片刻,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胡乾还不死心,依旧仔细观望,就见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十分细小的妖孽的气息,心想若非自己在拜师学艺时候勤学苦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已经到了极致境界,寻常的道士肯定察觉不到。
于是再度怀着怒意喊了一声,横眉冷对说道:“呔,大胆妖孽,竟然在这人类的身体蛰伏许久,还想出口骗我企图蒙混过关,实在罪无可恕,看我将你赶了出来收入囊中,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说着,伸手取下腰间的拂尘肆意挥舞几下朝着男子飞奔过去。
就在拂尘上面的青牛毛发即将碰到男子的瞬间,对方忽然大笑,身体后仰躲开胡乾的攻击,同时下盘一个用力跳上屋子的顶上横着的柱子上面,正襟危坐而又居高临下说道:“哈哈哈哈,没有想到你这道士还有几分能耐,能够察觉到我隐藏多年的气息,可惜的是你找错人了,我才不是你要降服的妖孽。”
“那你是谁?”
胡乾直截了当问道,全然一副不信的姿态,就听他说:“我吗,和你相同,我也是个修道的凡夫俗子。”
“胡说八道,”胡乾否定他说,“师父说过,虽然世间万物皆可修行,例如琴棋书画或者刀枪剑戟,有的甚至能够依靠飞禽走兽修行,可是他们大都选择修行正道坦途,没有哪个像你似的妖孽气息环绕身体。”
“哈哈哈哈,”男子继续笑道,这次语调里面平添几分调侃和嘲讽,“刚才夸了你有几分能耐,没有想到这么快让我感到了大失所望。世间本就千奇百怪,你没见过就说没有,还是这样笃定的样子,只能说明你是坐井观天孤陋寡闻罢了。”
“这是师父说的,自然不会有错。”
胡乾说道,男子更加放肆笑了,“你说我是该要夸你尊师重道,还是骂你蠢钝如猪不知变通?”
“混账!”
胡乾怒意更深,手里飞舞拂尘足尖轻点地面,同样跳上柱子再度朝着男子发动攻击,然而对方只是身体后倾接连躲避他的招数,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于是不由问道:“怎么,你是害怕了吗?表面临危不惧,实则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