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东看着他们，拍了拍李抒音的肩。

两人沿着主路慢慢地走着，李抒音仔细地看了每一棵树的名牌。

李抒音：“每一棵树都有编号诶。”

杨沥深说：“那就是他们的名字。”

两人来到后花园，后花园被超市、操场、宿舍和树林四面围着，环境很清幽，能隐隐听到操场传来的喧闹声。

杨沥深突然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抒音？”

李抒音轻笑一声，说：“其实后面有一段故事。”

杨沥深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在沧浪亭中，他们相对而坐。

“抒音两个字是我爷爷起的。”李抒音淡淡地笑，像是在回忆往事，“爷爷小时候的玩伴，家里很穷，兄弟众多，那时也没多少人读过书，所以这位玩伴就辍学回去种田了，但是和我爷爷一直有联系。我出生那一年，那时他的土地被强占了好多年，但一直投诉无门，后来他就想到北京去上访。”

她垂眸，呼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每次他一上路就被人拦下来，后来上面正好有巡察组下来，但没人给他机会曝光这件事。趁着那些人在招待检查组的空档，他一个农民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北京去，那时他们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去的路费还是从别人手里借的。”

李抒音声音更低：“他辗转到了中国青年报的门口，拿出一路紧抱在怀里的农药，一口喝了下去......这件事终于被曝光了。从洪泽到北京，我们今天坐车只要四五个小时，可是这段路他走了很多年。我爷爷听说了很伤心，他希望每个个体的困难都可以被看到，每个人的声音都可以被社会听见。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杨沥深久久不语。

李抒音扯了抹笑，问他：“你呢？让我来猜一猜，沥，应该是取竭尽全力的意思，沥深，是竭力去探索深耕的意思吗？”

杨沥深也笑了，眼里有细碎的光芒：“对，你解读得很对。”

他说：“人的名字总是蕴含着意义，或是对过去的告慰，或是对未来的展望，有的时候，甚至会是一生的写照。”

晚自习的时候，唐梦几个人回来了，还带了一些点心。

“心心点灯和半杯茶都愿意赞助我们了，不枉我在他们两家办的卡。”

朱岚可问：“他们横幅什么的做了吗？”

“明天一早送来。”

朱岚可给唐梦竖了个大拇指。

班级里到处是小旗子和彩带之类的东西，唐梦发完点心，从书包里掏出一摞贴纸。

“我和你们说，我去聪明兔买贴纸的时候，到处都是洪中的人在买东西！只有我们班从头到尾安静如鸡，这个运动会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刘景一：“你想参与那你就和邵美真换啊！你穿上古装说不定比她更合适。”

“我说刘景一，你想cos李白就直说嘛，让方文彬把衣服给你！”

刘景一轻敲她的头：“你说什么呢......”

唐梦高喊：“抒音，你看你麾下大将，怎么这么没有纪律！”

李抒音：“非工作日，不干涉员工生活。”

杨沥深忍不住也笑了。

“杨老大的一千五是明天下午吧？”唐梦问：“抒音，你们广播稿写了吗？”

“放心。”李抒音笑着，“已经全部写好了，我和姚蓁一人写了一半，明天会准时投送。”

刘景一拍着胸脯：“等我上午跑完，跑腿的事就可以交给我了。”

第二天全校似乎来得都很早，李抒音到车棚的时候，大半的车已经停在位置上了，她从西边的楼梯上去，左拐正好经过23班。

他们班班长孙舒妍正在讲台上指挥，还有两个同学已经把玩偶服穿了半截在身上。

李抒音轻扫了一眼，就走过去了。

班级里，唐梦他们正在打气球，课桌上是被拧成各种形状的气球玩具，杨沥深坐在凳子上，也在拧气球，手指翻动得很快。

李抒音放下书包，把课本都掏出来。

唐梦惊叫一声：“抒音，今天又是谁的生日啊？”

她看着李抒音掏出一个被彩纸包着的长方体，被丝带系着，上面还系了个精致的小蝴蝶结。

“钟华阳。”

唐梦长长地“喔”了一声：“你现在不给他吗？”

“晚上再说吧。”李抒音收拾了下位子，正好朱岚可在叫她，她过去了。

李抒音一走，刘景一说：“音姐这送礼物的习惯几年如一日啊。”

唐梦看杨沥深看着他们，忙说：“杨老大，你不知道抒音，但凡有人过生日，不论是谁，一律送书，喂，刘景一，抒音上次送你的是什么来着？”

“《文化苦旅》，你的不是《倾城之恋》吗？”

“那可是精装版的《倾城之恋》，你懂什么！还有那个姜晓琪，是什么来着，纳兰容若的诗词全集好像？”

刘景一摇头：“别说，音姐送的书还都挺合适。”

唐梦瞪眼：“你以为和你一样，之前音姐生日你送的什么？一片树叶子，还是洪中的树上掉的！”

“就算是一片叶子，这可不是普通的一片叶子。”刘景一抬高声音，“这可是被我做成标本的，你看音姐现在是不是用这片叶子做书签了？既有观赏价值，又有实用价值，还有纪念意义，音姐还就喜欢这样的。这叫礼轻情意重。”

他转头看向杨沥深：“杨老大，你生日什么时候？”

“11月。”

“那快了呀！”刘景一和唐梦相视坏笑：“我要看看音姐到时候送什么书！”

李抒音站在讲台旁正在和朱岚可核对后勤安排，其他人正在做准备，很多人的脸上都贴上了贴纸，唐梦还哄着姚蓁在她脸上贴了两个美少女战士。

李抒音下来看到刘景一脸上的忍者神龟，笑个不停。

唐梦迅速在她脸上贴了两面红旗，又递给她一张贴纸，朝杨沥深那边使了使眼色。

李抒音拿在手里，看着旁边转头和男生说话的杨沥深，撕下一张贴纸，她手到半空，杨沥深已经转过头来，他杨沥深看着她，不躲不避，李抒音很轻易地贴了上去。

她温热的手指隔着贴纸抚摸过他的脸颊，杨沥深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你贴的什么？”

李抒音把贴纸拿起来，遮住她的下半张脸，露出她狐狸一般黑亮狡黠的眼神：“杀生丸哦。”

她抖着手里的贴纸：“看来大家都觉得你们很像呢。”

杨沥深垂眸看着贴纸上的一头白发脸色冷峻的动漫人物，弓起手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李抒音略微虎着脸看他，杨沥深却勾唇一笑。

“好啦，扯平了。”

朱旭东出现在门口，让大家下楼集合，准备到操场举行运动会开幕式。

为了符合文科的属性，班级这次的亮点就是让邵美真和方文彬穿上古装走在队伍的前面，朱旭东还手写了两幅书法——“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由两侧的同学举着展示。

楼下天井里各个班站成一个方队，有个班还扮演了西游记师徒四人，收获了全年级的关注。

有人直接说：“这秒了全年级啊”。

李主任组织，各班开始按顺序向操场出发，到后面为了赶时间，前面的班级已经开始跑了起来。

李抒音自动从队伍里走下来，看着班级的队伍跑远了，她靠着路边走，杨沥深跟上来，李抒音看到他面露诧异：

“你怎么下来了？”

杨沥深看着前面，轻声道：“我陪你一起走。”

“你不用这样。”李抒音略低着头，低声说，“我已经习惯了。”

她做完手术后一直在家休养，直到中考才回去考试，而上了高中以后，但凡有跑步或是其他剧烈运动的时候，她总是自觉地回避。

这件事之前在育仁几乎人尽皆知，穿上校服，她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只有右腿的伤疤在证明着曾经的苦难。

杨沥深走在外侧，看着整个学校的方队都跑远了。

他心里发闷，李抒音却脚步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