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一场雨,太阳就灼烈地烤上来。
彭茵从床上探出头,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李抒音:“你是不是感冒了?我看你刚刚咳嗽了好长时间。”
李抒音抽出一张纸,有些鼻音:“没事,应该是受凉了。”
彭茵看了看27度的空调,几下从床上下来,把空调关了。
“咱们下次也别开这么低。”
彭茵怕热,李抒音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下次披件衣服。”
期末考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因为要做社会实践,另外两位室友加入了之前很有口碑的校队,已经离校跟队了。
而李抒音要到门头沟下面的特色农业小镇去调研,彭茵因为刚转了专业,也就申请了留校,准备把落下的课程补一补,暑假都不打算回家。
彭茵洗漱完,整理了下准备去图书馆。
她看到李抒音还坐在位置上,不由问道:“哎,抒音,你不是要去下面?”
“这两天去。”李抒音低头说,“今天我哥要过来。”
“你哥?”彭茵诧异了一下,“没听你说过,不过,我最想见的还是你那位神秘男友呢!你什么都不和我们透漏一下!”
李抒音只说:“后面有机会吧。”
李抒音撑着遮阳伞走在路上,远远看见衡啸云在校门口向她招手。
衡啸云声音洪亮:“抒音!”他背着斜挎包,穿得很运动风,看着还算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李抒音走近,笑着说:“我还说好好招待你一下呢。”
衡啸云把伞接过来,给她撑着:“跟哥还客气什么!”
“姚蓁怎么没一起过来?”
“她说家里有事。”
衡啸云看着她,总觉得她瘦了似的:“我怎么觉得你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啊?”
李抒音摸摸脸:“还好吧。”
“别学那些女生天天要减肥什么的,你这样就正好,你和她们不一样,再瘦身体受不了,知道吧?”
李抒音笑了片刻,才说:“我知道。”
两人去了一家烤鸭馆。
李抒音坐下,说:“这家很正宗,还好刚暑假,人不是太多。”
服务员过来,李抒音说:“上个双人套餐。”
衡啸云抽出纸擦了擦桌子:“对这很熟嘛,经常来?”
“也没有。”李抒音说,“和室友来过一次,叫套餐很省事,性价比也比较高。”
衡啸云不说话了。
李抒音似乎就是这样,思想上天马行空很理想化,捍卫原则寸土不让,行动上又往往很务实,认准目标就很难再受外界的影响。
这种人往往很容易成事。
但两年来,衡啸云明显觉得李抒音不同了,不再高谈阔论,或是以前别人所谓的“斤斤计较”。
她变得更云淡风轻了,变得不辨喜怒,仿佛是一座山,狂风可以将山上的树木吹得七倒八歪,但是山却巍然不动。
衡啸云故意扯起话题:“哎,易敬森你知道,他不是和吴孜暖都在上海吗?就前几个月,竟然为吴孜暖打架进了医院。”
“进医院?”李抒音说,“我没见他朋友圈发过。”
“这种事他哪好意思发出来?难道说,我和别人打架,结果把自己干进了医院?”衡啸云嗤笑一声,然后说:“还有江煜其,我来之前还说来找他一起玩一玩,哪知道他已经回洪泽了,现在他和易敬森在洪泽如鱼得水,昨晚还给我打视频,两人跑到洪中缅怀青春,一人还拿一罐啤酒,像模像样的,说昔日理科四王子,怎么就剩下两人了,我当时就说,去你的,我和杨沥深又不是死了,你等……”
衡啸云突然意识到失言,打住不说了。
他觑着李抒音,见她面色如常,不由松了口气。
好在这时服务员上餐了。
李抒音撕开手套,递给他:“看看,北京片皮烤鸭,正不正宗。”
衡啸云无所谓:“嗨,我一个外地人,来北京,那吃啥不都是正宗的?”
李抒音轻笑,端起绿豆汤喝了起来。
她看衡啸云吃了一会儿,才放下碗,手肘撑在桌子上问他:“说吧,来找我干嘛?”
“我找你能干嘛?”衡啸云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来看看你。”
李抒音突然低头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路上有许多行色匆匆的人,车水马龙里,他们都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行进,或是低声交谈,或是目视前方。
衡啸云就在这样的沉默里看着她。
她的头发更长了,拢在耳后,柔顺地垂下来,显得她脸更白,眼神清凌,比以往更深,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倦。
李抒音转过头来:“是我妈干了什么,还是我爸干了什么。”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是他们两干了什么。”
“你不是都快一年没回去了嘛,他们就都让我来看看你。”衡啸云干巴巴道。
“你知道的,我这边一直有家教,不太好回去。”李抒音平静地说,“而且,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呢?他们都有新的生活了。”
她看着衡啸云:“你可不是没事会一个人跑这么大老远来的人。”
衡啸云低头不语,好久才说:“舅妈生了个孩子。”
李抒音拿勺子的手一顿:“哦。”
两人从店里出来,外面正是最热的时候。
衡啸云撑开她的伞,一起在路上走着。
李抒音问他:“你的酒店在哪啊?”
“就在你们学校不远。”
李抒音点头:“旁边有圆明园,你可以去瞧瞧,或者哪个景点你感兴趣的,也能去看看。”
衡啸云说:“都行。”
李抒音:“本来我想带着你转一转的,但是我还要去下面实践,只能等下次了。”
“没事,你忙你的事。”
两人又走了一段,李抒音突然问:“多大了?”
“啊?”衡啸云茫然道,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刚满月。”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李抒音点点头。
走到前面,李抒音拍了拍他,进了旁边一家金店。
衡啸云收了伞跟进去。
售货员笑盈盈的:“您好,您要看什么?”
李抒音说:“有没有小孩子戴的长命锁?”
“有,这边请。”
售货员将李抒音引导至一个柜台前,“这都是我们今年新出的,您看您喜欢哪一款?”
李抒音俯身,透过柜台玻璃认真地看着。
衡啸云看着这样的她,突然特别难受,忙转过身,忍住眼眶涌上来的酸意。
“这款吧。”李抒音指了一下,“刚满月的小孩子,应该可以戴吧?”
“当然可以了。”售货员利落地开票。
李抒音说:“账单就不用放里面了,直接给我吧。”
李抒音出来后把袋子递给衡啸云:“我就不回去了,你帮我拿给他们,就当是给……给那个孩子,一个迟来的礼物吧。”
衡啸云心里发酸:“……抒音,你现在……你没必要这样破费。”
“哥,”她认真地喊他,“如果他们真的因此能感到开心、获得幸福,那我也会祝福他们,他们没必要顾及我——”
“我不是他们的所有,他们的人生也不该被我束缚。”
衡啸云看着她,才真觉得她瘦了:“抒音,你在这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好。”
衡啸云当天下午就回洪泽了。
李抒音回到学校,宿舍里静悄悄的。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才看向旁边那只透明的瓶子。
里面装了16只纸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