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抒音摩挲了一下手指,还是照实说:“洪泽宾馆。”
“你一个女生住那里?你和舅妈他们说了吗?不然我来看看你……”
这时,杨沥深从浴室出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睡衣,额头前面的头发沾湿,无意地问她:“谁的电话?”
那头衡啸云突然停住不再说了。
杨沥深的声音虽然轻缓,但明显是个男生的声音。
衡啸云沉默几秒,犹疑道:“……我怎么听到了男生的声音?”
李抒音对上杨沥深的视线,抿着唇思考了两秒,说:“哦,我男朋友。”
“什么??!!”衡啸云两个字拐了有十八个声调,他不可置信,“什什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把时间地址发来,我到时候和你说。”李抒音掐了语音,一会儿微信的提示音叮叮当当地响了一大串,她没管。
杨沥深也坐在床边,和她相对着。
李抒音点了点手机屏幕,说:“衡啸云。”她转而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杨沥深看了她几秒,才说:“当然。其实我是说,我更想见一见叔叔和阿姨,你可以约他们出来吗?就这两天。”
杨沥深的音色沉稳,让人不自主地安定下来。
李抒音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打车到洪泽公墓。节日扫墓的人多,司机也不意外。
李抒音出门前只围了围巾,但杨沥深坚持把手套和帽子都给她用上。还是两人昨天上车时,杨沥深拿给她的一套防寒的用品,李抒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竟然是老虎主题的,帽子上还仿照老虎的样子做了一个卡通的虎头。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杨沥深牵着她,沿着石阶向半山腰走,许多石碑和青松,触目可及。
两人在一个碑前停了下来,李抒音看到碑上除时间外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祝宁之墓。
照片中的女人眼神柔婉,杨沥深的眼睛很像她,是接近菱形的那种含情眼。
李抒音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墓前,她看着这张照片,心中静静的。她在心中说:
谢谢你把杨沥深带到这个世界来。
半山腰的风在空气中有些呼啸,杨沥深牵着她的手,轻声说:
“妈妈,她是李抒音。”
李抒音心中一紧,像被人抓住了使劲捏了两下,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低声喊:“阿姨。”
杨沥深突然转过身将她抱进了怀里,李抒音却感觉心中沉沉的,有种惴惴的感觉。
杨沥深这样抱着她,这里可以看到小半个洪泽城,有条河横贯了整个城市,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着许多车辆,已经有许多高楼拔地而起。
他搂紧她的脊背,觉得这一刻是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李抒音昨晚联系李宜勇两人,他们都很客气,即使她说对方也会在场,他们也说要来,仿佛不再有恩仇。
她带着杨沥深到的时候,李宜勇和陈丽柔还很心平气和地聊着天,看到她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孩,都有些诧异地站起来。
李抒音错开身子,介绍说:“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杨沥深。”
陈丽柔和李宜勇对望了一眼,才伸手和杨沥深握了一下,笑了一下:“小杨啊......”
杨沥深点头,说:“叔叔,阿姨,你们请坐。”
陈丽柔坐回椅子上,才看着李抒音说:“这个是那时候你转科的那个男孩吧......”
杨沥深垂下眼眸,又看向她,李抒音没回答,而是说:“你们点菜了吗?”
李宜勇点头:“你们看看要吃什么,再加点。”
“没事,”李抒音说,“张阿姨还好吗?”
李宜勇垂下眼,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李抒音又问陈丽柔:“小孩子还好吗?”
陈丽柔也慢慢点点头,说:“你上次买的,啸云拿给我了。”她抿抿唇,“太破费了,你还上学呢。”
李抒音低头笑了一下,正好这时候上菜了。
一顿饭吃得多少有些沉默,期间李宜勇要叫酒和杨沥深喝两杯,被李抒音否决了,“还是别喝酒了,不然就喝茶吧。”
李宜勇也没敢反驳,让服务员上了两壶茶。
陈丽柔在这间隙里问杨沥深:“小杨现在在哪上学啊还是......”
“我也在北京上学。”杨沥深看了眼李抒音,“我们高中就是同学了。”
陈丽柔点点头,没再问其他的。
李抒音一直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此时才深呼了口气,仰起头看着他们,干脆道:“爸,妈,你们现在各自也有家庭了,过得也很好。我今天找你们就是想说,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以后,就不用你们再操心了。”
她的话明明很平淡,却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李抒音微微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杨沥深却拿着杯子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抒音不喜欢我喝酒,我就以茶代酒了。”他站得笔直,“我和李抒音认识很多年了,以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她人生中的任何事,只要她愿意,我都会为她负责,替她分担。请你们放心将她交给我,以后,我就是她的监护人。”
他说到半途,李抒音就抬头看他。他身量高,李抒音仰视他,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半张侧脸。
他说完,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心灵感应一般,也回看着李抒音。
两人相望着,以至于错过了李宜勇和陈丽柔相视的意味复杂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