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为我作证,我绝不会被击败!我一定会度过难关,之后我绝不再忍耐饥饿,包括我的亲人!哪怕说谎,去偷,去骗,上帝为我作证,我绝不再挨饿!”
郁青翻过一页纸,从文件后抬起头。阳光打在她的金丝边框眼镜上折射出一道锐利的金光。她对坐在书桌后朗读名著的齐逐鹿问:“你的钱最近够花吗?”
齐逐鹿把书放到书桌上,雀儿似的飞进郁青怀里,双手环住郁青的脖颈,“够花,够的。”
郁青搂住齐逐鹿的腰,“不够了跟我说,我给你转。不要去偷,去骗,也不要说谎。”
齐逐鹿亲亲她的鼻尖,话音轻轻的,尾音快活地飘到天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郁青的额头贴到她的额头上,“因为你好乖呀。我喜欢你很乖。”
“哦,知道啦。”齐逐鹿把脸颊也贴到郁青的脸颊上,“那我乖乖的话,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郁青的脸蹭一蹭齐逐鹿,“什么?”
“我想回一趟樟市。”
“樟市?”
“嗯。我爸爸在那边。他的忌日要到了。”
—
十一月三日,阴天,阵风三到四级,轻度雾霾,局部地区有小雨。
樟市临海,郁青在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来海边玩过几回。后来渐渐长大,有海的地方很多,她对樟市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不会非要闹着来小城镇看大海。
她坐在车上,十分钟之前齐逐鹿刚刚撑着一把黑伞捧着一束她买的白花下车。
齐逐鹿是樟市人,父亲去世之后才被表叔李洪领去宁市。
这些事情是昨天她们在去樟市的高铁上齐逐鹿说的。
“十七年前的十一月三号,爸爸接我放学以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在超市门口有一个阿姨在大喊,说‘抢劫啊,抢劫啦!’”齐逐鹿把那阿姨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足见这句话在她心里回荡了多少年。
“我和爸爸都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的男人在抢那个阿姨的包。爸爸把背着我的书包往外怀里一丢,冲上去帮忙。”
“我抱着书包害怕极了。我爸爸是个工人,平时体力还不错,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打架。包要抢回来的时候,那个抢劫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他一刀捅到我爸爸的心脏。”
齐逐鹿说到这里,腰肢软下来,埋头趴进郁青怀里。郁青看着她毛绒绒的发顶颤动,知道她心中不好受。
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齐逐鹿的脑袋,郁青说:“不说了,不说了。”
—
“爸爸。”郁青买的白花被齐逐鹿放在父亲的墓碑前。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咧着嘴,笑得开怀。这张照照片是齐逐鹿小时候给他拍的。男人看见女儿拿着相机,学大人有模有样的拍照,乐得不顾满脸皱纹和形象,只想让女儿高兴。
齐逐鹿把伞放到一边,雨细细密密地落到她身上,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头也低下去,“爸爸。”
齐逐鹿长大一些之后,每一年叔叔阿姨都会带她回樟市给父母扫墓。她父母是双墓,葬在一起。齐逐鹿每次来都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许多发生的好事:新学会了舞蹈、被叔叔阿姨夸了、考试进步……
她神采奕奕的表演快乐,力求身后的家人和地底的家人都能放心。
今年是她第一次自己来。
没有叔叔阿姨在一边张罗烧纸钱,没有表姐在边上夸她妈妈长得漂亮,齐逐鹿的戏终于演不下去。
她应该哭,但眼眶干涩,一滴眼泪都没有。
两声‘爸爸’喊过以后,齐逐鹿用袖子去擦拭墓碑上的灰。
‘父齐彦 1975年5月8日 - 2005年11月3日’
齐逐鹿的袖子在碑上的‘爱女齐逐鹿敬立’处停下。她的额头贴到父亲的名字上,“爸爸。”声线颤抖,手指紧紧贴在碑上,像是小时候停电怕黑,牢牢抓着爸爸的手。她害怕莫名其妙的停电,害怕那是会吃人的大妖怪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