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的时候泪水已经哗啦啦淌了一脸,当然是看不见季长桥等在门外的身影,只一个劲地向前。
后来从马车换到牛车,从牛车换到石头路,季长桥就这么安安静静跟了她一路,简直是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周梨追上季长桥,想往他脑袋上重重来一掌,结果踮了脚都够不着,只能伸手拂到他的颈背。
季长桥挨了一掌,居然面无怒色,反而耳朵涨得通红,一手指着周梨,哆嗦着说:
“你……你……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什么授受不亲!”周梨重重踩了他一脚,印出一个灰面脚印,在季长桥骤然的哀嚎声中得意道:“俗话说一天当了你的师父,就一辈子是你的母亲,母亲打儿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荒唐!”
季长桥虽然抱着自己的右脚,一身威势却丝毫没有落下去,张口要教一教周梨什么叫“礼义廉耻,仁义礼智”,结果一眼瞪回去,瞪到周梨弯弯一笑的眼眉上。
眉下因为流泪而染红的眼眶眯成两道月形,季长桥也就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斜阳落在远山之下,群雁从山脊中扑腾着翅膀飞远,一会儿成“一”字形,一会儿成“人”字形。
小径山路中是逐渐拉近的两个影子,周梨随手摘了一棵狗尾巴草揉在指间,身后跟着颇为忌惮的少年。
“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同伴这种东西?”周梨忽然问,没有回头。
季长桥怔了怔,大着胆子往她身边凑了两步,前后肩不过相隔半身的距离,道:
“大概是因为你难过失意——”
周梨狐疑地盯他一眼,他顿时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继续说:
“或者是做坏事的时候,有另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好受一些?”
“也就是不会那么孤独。”
“孤独你个大头。”周梨绞着手里的草梗缠绕到骨节,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头,道:“摘灯笼的时候你只会注意对方的脖子有多长,哪里好下刀,才不会有孤独这种东西。”
“摘灯笼?”
“割人头啦,这样说不好听是不是?”
见季长桥的脸色时而变青时而变白,周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倒退着向前,一边拿狗尾巴草在他鼻子上扫了两下:“你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么?”
季长桥眼皮搭了搭,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才看见山路中竟然横挡着一间土屋,没有招牌也没有幌子,土墙上的泥渍沾着殷红的血迹,而面前的女孩轻佻地掀开布帘,道: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