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们先要去哪?”沈听澜哭完才觉得累,靠在软垫上,倦倦问道。
宋迎舟未回答,余光却瞟到沈听澜一头凌乱散开的乌发。
顿时一脸黑线,他要是没记错,沈听澜在淮安王府的时候,丫鬟还给她梳的规规整整。
这才过了多久……
眼不见心不烦,宋迎舟转移视线,继续落回书中。
一路上马车颠簸,出了京城后,沿途还算繁华,一行人白日赶路,晚上投宿旅店。
沈听澜刚好有机会好好休息,缓解赶车的疲惫。
她初来时扎的是双螺,可爱的两个尖尖,简简单单系着粉红的铃铛丝带。
被宋迎舟带出公主府后,浑身出汗,她实在受不了,拆了头发洗了一遍,洗完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扎这古人的发型,只能拿一根发带简简单单束着。
到了淮安王府,贵为郡主,沈从澜特命好好梳妆,十字髻凌托顶上,正面插以鎏金梳篦,左侧佐以掐丝嵌宝铃铛金蝶钗,发后高嵌后压流苏,整个人温婉大气,摇曳生姿。
一连几日,发型利落不重样,发饰多变花样多。
沈从澜走时,还叮嘱沈听澜带个小丫鬟,沈听澜心知这一路说不准有危险,再三拒绝了。
沈从澜无奈,只得装了几大盒发饰让她自己摆弄,万万没想到的是……
沈听澜压根儿不会……
有旅店投宿时,还能有时间细细梳梳,干干净净用发带利索束起。
只是离京城越来越远,越来越荒无人烟,除了官家的驿站,连个投宿的地儿都没有,到了晚上,还不得以风餐露宿。
哪还有时间整理头发,偏偏这古人头发还又多又长,难以打理,因此一连几日,沈听澜的头发都是飘飘散散的乱七八糟的样子。
宋迎舟轻叹气,似乎是妥协了什么,向着沈听澜靠近些。
从她身侧案几的匣子里掏出一把弯月玉梳,没用力掰过沈听澜的头,不言不语给她梳着头发。
沈听澜在他靠近时,呼吸就开始打架,感受到这人手轻抚过她的头发时,彻底停滞了一两秒的时间。
两人无言,马车中一时空寂无声,只听见玉梳与头发缠绵时隐隐约约的摩擦“沙沙”声。
还有微不可闻的心跳在“砰砰砰”。
不知过了几许,沈听澜感觉散在肩上的头发似乎全被理顺,简简单单的单螺髻,淡淡簪了支宝蓝色的水澜锸,多了几分清雅脱俗。
沈听澜照着铜镜,摸着脑袋,由衷赞叹道:“王爷!您可真厉害!”
这下好了,日日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发都不用想了,宋迎舟一人包揽了!
宋迎舟侧过头,又开始假寐,耳尖泛着浅粉,宽袖下手指磨搓,方才指尖穿过乌发时,舒软暖温的触感至今萦绕。
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女子束发……
“好看吗?”
闭着眼的宋迎舟忽地发问,沈听澜看向马车,此时离京城已经很远了,好在开始看见农庄的影子。
但虽是山环水抱,却不见良田,明明是农忙之节,贫瘠的地里只有零星几人,百姓饥瘦,身形瘦削。
“我觉着百姓不太幸福。”她不忍开口道,声线似有些颤抖。
“何以见得?”宋迎舟睁开眼,俯身至沈听澜身后。
“虽是山高水美的样子,但你看看,居住的人面黄肌瘦,农忙之季,耕种的人却那么少,而且这田里的作物也毫无生机。”
正想转头问宋迎舟自己说的是否有理,就直直与他对视上。
宋迎舟眉眼生的极好,鼻梁上的黑痣,中和了五官带来的硬朗和上扬眼型平添的魅惑。
尤其是现在,眼中光影流落,凝视着窗外之景,水光湛湛,带着愤懑与心痛。
沈听澜愣神片刻,醒悟后悄悄向前贴了几厘,拉开两人的距离。
美男计,对于宋迎舟而言是轻而易举,中这美男计,是沈听澜本性所在。
“皇帝常年安居在深宫之中,只知道听那些臣子虚实委蛇地汇报各地方情况,哪知道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又哪知真实的情况如何。”
沈听澜深咽口水,怕也只有宋迎舟能说这话了,议论皇帝,杀头之罪都是往小了说的。
她开口道:“那为何不出来真实看看?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这不是治国的道理?”
“大概是皇宫美景迷人眼吧。”
宋迎舟似是在嘲讽,说着时嘴角竟还带着笑,但那笑实在是冷,沈听澜暗自打了个哆嗦,抬眸悄咪看宋迎舟脸色时,才发现他的目光仍紧锁在窗外的田中。
沈听澜也只是盯着他看,原书中的宋迎舟的一生中前半生都只是在背后谋局,从未正面参政。
最后却弑父杀兄,独自登上王位,又异常至极,一改前期种种,手段残忍,凶狠暴戾。
她当初不解既然前半生无心于皇位,后半生又何必蝇营狗苟,倾覆原本的王权。
她现在好似明白了些,这荒芜的民间,有人在意,这凋落的农田,有人看不下去,这世道,更有人要改变。
这也许就是一切的答案,是她没看清他心里藏着的社稷天下,百姓苍生。
当朝堂之人都以顺从君心,官运亨通作为从政的最高原则,以敛财贪富作为唯一的目的时,需要有宋迎舟这般的人,关心国家的未来,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思及此处,沈听澜似乎与宋迎舟更靠近了些,眼前的人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表面温和内心阴冷,开始慢慢有了更高的温度。
“终会改变的。”
少有的,宋迎舟浅浅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