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忧和郭芙听了大吃一惊 ,郭芙指着那白发怪物磕磕巴巴地对红蕊叫道:“她,她怎么会是你娘?”公孙红蕊却仿若甚么都没听到一般兀自抱着那怪物大哭,哭得昏天黑地涕泗横流。当初她出谷寻母十年,日思夜想盼望着与母亲重逢,何曾想过自己母亲竟一直被锁在这绝情谷的地底,又怎能想到当初极具威仪,年近四旬风韵犹存的母亲会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看到这石窟中触目惊心的景象,难以想象母亲在这些年里受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罪。公孙红蕊又是心疼又是羞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撕扯揉碎。公孙绿萼柔肠百转事亲至孝,对公孙止所说的话从来是深信不疑,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父亲从头到尾都知道母亲身在何处,却一直在欺骗姐姐和自己,想到自己还为了父亲与姊姊反目成仇拔刀相向,用自己的生命维护父亲。转眼看见母亲痛苦的样子,千百种苦涩涌上心头,哭着哭着眼前一黑昏晕过去。
那怪物仿佛也认出了公孙姊妹,颤巍巍伸出干枯的双手捧着公孙红蕊的脸蛋左看右看,又本能的轻轻抚慰着昏倒在她怀中的绿萼,口中“呜呜”低声嚎叫,两行清流顺着脸颊缓缓留下。公孙红蕊哭了一阵,脱下自己的外衣想要披在母亲身上,却被裘千尺背后那六条锁链阻碍住,急得红蕊抓住那铁链死命撕扯,想要将锁链从裘千尺身后的墙壁上扯下,可纵使公孙红蕊神力过人,那铁链却是纹丝不动。郭芙见状急忙将淑女剑递给公孙红蕊。那淑女剑削金断玉,红蕊道了声谢拔剑砍向锁链,只听“噹噹噹噹”几声脆响,六条铁链应声而断。锁链另一头虽然还嵌在裘千尺的肉里,可现下公孙红蕊不敢妄动,生怕伤了母亲,只得待她们上去之后再慢慢取出。
公孙红蕊央无忧和郭芙照看公孙绿萼,抱起裘千尺将她放在一处宽阔的大石头上面,拿出贴身的手绢给母亲擦拭身上的血污和粪便。裘千尺就那样一动不动得盯着红蕊,呆滞的眼睛闪闪躲躲好似在惧怕什么。红蕊好似明白她的意思,一边给母亲擦拭一边柔声安慰:“娘,你不用怕,我是红蕊,是你的女儿!”裘千尺“呜呜”怪叫几声,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响起了鼾声。
郭芙本来见到遍地的秽物无比嫌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可她看到公孙红蕊的样子却不敢抱怨,怯生生来到红蕊身边将自己的锦帕递给她轻声说道:“红蕊姊姊,你那块手绢脏了,用我的罢。”公孙红蕊将沾满秽物的手绢扔到一边,感激地接过郭芙的锦帕继续给母亲擦身,郭芙不解地问道:“红蕊姊姊,你与你娘十几年未见,她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你怎么能认得出来呢?”公孙红蕊用手指了指裘千尺的小腹,只见一条长有半尺的伤疤好似蜈蚣一般竖在上面,纵使她满身血污,那道疤痕依然醒目。红蕊哭声说道:“这道疤是娘当初为了生我们两个留下的,我们怎么能认不出来?”
原来当初裘千尺生养公孙姊妹之时遭遇难产,接生的稳婆告诉公孙止母子命在旦夕,询问谷主保大保小。那时公孙止与裘千尺夫妻恩爱感情殊厚,公孙止当机立断告诉稳婆:孩子可以不要,但大人一定要保住。可在屋里的裘千尺听到却大呼要保孩子,就在稳婆左右为难之际,裘千尺竟拔出身边的佩刀生生剖开了自己的小腹,公孙姊妹这才得以活命。公孙止见状大骇,央求请来绝情谷的名医为裘千尺缝合救治,最终她竟也侥幸存活。
这母子转危为安俱得保全,一对儿双胞胎又是如花似玉,本来应是件美事。可裘千尺因为伤了宫房要脉落得一身的大病,早早便绝了经再也不能生养,更是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暴躁易怒反复无常。裘千尺将两个闺女捧若掌上明珠不忍苛责,便将一身的脾气全撒在公孙止身上,总是没来由的对他动手就打百般辱骂,甚至当众折辱于他。本来公孙止还一再的忍让,可年月日久他也不堪其扰,最后只得与裘千尺分居两地。
公孙红蕊只记得后来父亲和母亲势同水火,多年之后母亲无故失踪,直至在地底寻到她,这其间发生了何事自己却一概不知。郭芙看着裘千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暗自惊叹她为了自己孩子如此坚韧决绝,难怪红蕊姊姊每时每刻都惦记着她。但接着郭芙又想起了她与自己母亲黄蓉之间的仇怨,深怕公孙红蕊为了母亲与自己决裂,坐在石头上想入非非闷闷不乐。
秦无忧抱着公孙绿萼对红蕊说道:“公孙谷主,这里环境太劣,咱们还是先带着二小姐和绿萼回那鳄潭罢。”公孙红蕊也知秦无忧所言有理,便同着无忧和郭芙一起将二人顺着那大洞运送到了潭边。秦无忧吹奏玉箫唤来一头鳄鱼,红蕊持淑女剑将鳄鱼头颅斩落,又将它开膛破腹剥皮抽筋,割下鳄鱼肉来放在火上烤熟。郭芙去周围捡了些枣子取了些露水,几人围坐在篝火旁吃喝起来。
过了一阵裘千尺和公孙绿萼悠悠转醒,公孙红蕊急忙将烤好的鳄鱼肉放在母亲身边。裘千尺十多年来都以生肉腐肉为食,终于见到做熟的食物,便忙不迭抱着那块鳄肉好像野兽一般狼吞虎咽。公孙绿萼却只吃了些枣子,双眼无神呆若木鸡。裘千尺一边吃一边望着红蕊悲啼,声音嘲哳极为难听,其中竟还模模糊糊能听出人声:“蕊儿……萼儿……”公孙红蕊喜不自胜,连忙跪在裘千尺身前,流着泪应道:“娘,蕊儿在这!”公孙绿萼也连忙跪下哭声应道:“娘,萼儿也在这!”裘千尺第一次像个活人一样眼中露出慈祥的目光,用手爱抚两个女儿的头发。公孙红蕊嘶哑着问道:“娘,你怎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裘千尺叹了口气,垂下头低声嘶叫着将自己十几年的遭遇愤愤道来:
正当公孙姊妹长到十二岁时,裘千尺身子稍好,空虚寂寞思念丈夫,想起当初自己确有不对大为后悔,有意去寻公孙止认错道歉,希冀与他破镜重圆。可当她走近公孙止卧房,却听到一男一女在屋里说笑。裘千尺悄声立在窗外,点破窗棂纸往内瞧看,只见公孙止正与他的婢女柔儿光着身子搂抱在一起。柔儿娇滴滴问道:“止哥说好要让我当咱们绝情谷的新主母,怎么迟迟不给人家名分?”公孙止为难道:“柔儿,我喜你爱你,可是,可是尺姊对我不薄,我焉肯弃她?”柔儿佯怒说道:“难道人家一辈子要这么偷偷摸摸跟你相处,天天担惊受怕不成?”说着说着柔儿压在公孙止身上娇声道:“谷中上下谁不知道那老虔婆再难生育,难道止哥真甘心为她断子绝孙?”公孙止思索一阵轻声说道:“柔儿,你说的在理,既然这样咱们背着尺姊离开谷去,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潇洒快活多好?”柔儿别过头去瘪着嘴说道:“究竟你是谷主还是那老虔婆是谷主,你舍得你公孙家的百年基业落在别人手里?”公孙止思索一阵问道:“柔儿,你是甚么意思?”柔儿使了个眼色:“谷主最好休了那老虔婆,若她不愿,咱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公孙止脸色大变:“尺姊在谷中威望甚高,更是深知我武功的底细,还有蕊儿在她身边,我怎么敢……”柔儿阴恻恻笑道:“不如谷主将大小姐和二小姐邀到咱们这儿来将她们扣住,以姊妹二人要挟那老虔婆,我不信她不疼自己女儿。”公孙止听了默然不语,那柔儿却还在火上浇油,附在公孙止耳边说道:“止哥,你莫要忘了那句老话:无毒不丈夫!”
裘千尺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气得咬牙切齿,但她未有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连夜思索出一条毒计。次日她仿造公孙止笔迹写了一封书信,上写公孙止思前想后同意休妻,让柔儿在情花丛旁与他见面,又派人假托柔儿之名告知公孙止。柔儿接到信后心花怒放,志得意满的前往情花丛旁赴会,哪知正看到裘千尺笑眯眯的候在那里。柔儿吓得转身要跑,可裘千尺轻功卓绝学自“铁掌水上漂”裘千仞,柔儿哪能逃得了?被裘千尺一把抓住后领扔进了情花丛中。
未过多时,公孙止听到柔儿哭喊,赶到情花丛旁急切地往里窥探,却被裘千尺在身后一推,浑身也被情花刺满。公孙止安慰柔儿他有救治情花毒的解药,可裘千尺却冷笑一声:“谷中绝情丹已被我尽数毁去,如今只剩这一枚,你们两个自能活一个。”她咂着嘴继续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多么相爱!”却见柔儿哭着对公孙止喊道:“止哥,你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我,我还年轻,求求你把丹药让给我罢……”公孙止一时拿不定主意,却见柔儿像只哈巴狗一样抱住裘千尺脚腕哭道:“主母饶命,都是他,都是他想要休了你,强逼着我跟他在一起的,真的不是我的错,求求你,求求你把解药给了我罢!”公孙止听了大惊,指着柔儿说道:“你怎能,你怎能这么说,明明是……”柔儿抢道:“明明是甚么,如果不是你用强,我怎会喜欢上你这臭老头子!”其实公孙止当时正处壮年,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怎么也跟“老头子”沾不上边,裘千尺见柔儿为了活命搬弄是非毫无廉耻,不由仰天大笑:“看见了吧公孙止,这就是你爱上的东西!”说罢用力将手中的丹药往情花丛正中掷去。
公孙止和柔儿见了,像两只饿犬寻骨头一样拼命爬进情花丛寻那丹药,公孙止虽然武功甚高,可此时身上剧痛难忍什么内力招式也使不出,于是跟柔儿你争我夺厮打在一处。一个叫着:“贱女人,把药给我”,另一个喊着:“臭老头子,药是我的!”最后柔儿为了活命拼尽力气用指甲抓在公孙止脸上,公孙止“啊哟”一声捂脸大嚎,柔儿趁此机会抓起丹药爬出情花丛,一口吞进了肚里。
裘千尺得意地看着他们争抢,待得柔儿吞了丹药依然乐呵呵看着她。只见柔儿脸色骤然更变极为痛苦,捂着自己脖子在地上打滚,尖叫低吟足有半个时辰才戛然而止,七窍流血绝气身亡。公孙止吓得脸色惨白,跪在裘千尺面前打自己的脸,说他被贱婢蒙骗才错信于她,赌咒发誓以后绝不再犯。裘千尺以为他诚心悔过,便从怀里掏出真正的绝情丹给他服下,公孙止又上来搂着裘千尺说了许多甜蜜的情话,哄得裘千尺心情大好甚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