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忧终于带着小龙女脱出石门八阵,顿觉天朗气清心身舒畅,刚想伸个懒腰,却听到一阵清亮高亢的笑声,二人忙往笑声方向望去,只见那白发青袍老者正挺立在竹枝之上,此人身姿高瘦,清雅隽爽,萧疏轩举,大有魏晋之风。只是形容长得甚为丑陋,皮肤疙疙瘩瘩好似蟾蜍。秦无忧娇笑道:“不用装了,我早知你是何人,这样拙劣的易容之术还想瞒得过我吗?”那老者听后笑道:“怎么,你知道我是何人?”秦无忧冷哼一声:“这世上能让我吃这么大苦头的人没有几个,除非你是黄蓉的爹爹,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那老者听后又是一阵大笑,轻挥袍袖将脸上戴着的面具拂落,露出一张白皙清濯的脸庞,此人按年纪已近七旬,但看上去却如方过半百,一头白发随微风拂动,飘飘然仿若仙人。
这位青袍老者当然正是天下绝顶高手之一,“东邪”黄药师。他当初将桃花岛让给女儿和女婿之后,云游天下遍览河山,逍遥自在好不快活。后来偶然听得风闻传言,江湖上出了两个妖女与自己女儿甚是不对付,更听说李莫愁在终南山留下字句“丐帮帮主,帮众甚多。以百围一,贻笑江湖”。黄药师虽然最是喜爱女儿,却也觉得这李莫愁有胆有识,有心想要见一见这两个妖女的真面目,于是便到了嘉兴。谁知正赶上花姑假扮的“赤练仙子”正在那里兴风作浪,灭了陆家庄一门。黄药师何等聪明,岂会受花姑愚弄,早早便看出此人不是真正的李莫愁,于是便在嘉兴的密林中等着杀死花姑,救下陆无双与程英。哪料那花姑虽然武功远远不及黄药师,但心肠最为奸猾,她脸上挨了被黄药师相助的程英一掌后,气急败坏以陆无双性命相要挟,又射出无数冰魄银针直取程英,黄药师一时不防被她走脱。黄药师怜程英孤苦无依,自己年纪大了也想有个陪伴,这才将她收在门下作了关门的弟子,一身的武功对她倾囊相授。后来黄药师听说了陆家庄大宴孔雀明王以一敌十,多亏秦,李二人将其击退,可她们却又当着全天下武林正道说出许多不合礼数的话来,惹得黄药师更为好奇,正巧前些日秦无忧小龙女赶路时被程英瞧见,这才在夜里吹奏“碧海潮生曲”,布下石门八阵想要试探试探秦无忧。
黄药师远远看着绞尽脑汁破阵的秦无忧,竟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还未嫁人时的女儿,那时蓉儿也是那样的执拗,偏要破出自己设下的种种阵法,可嫁给郭靖后却再也没了当初的神采。之后黄药师见秦无忧竟能破解自己设下的石门八阵,心中更为见喜,这才忍不住纵声大笑。黄药师对无忧说道:“早听说你这丫头武功卓绝,机灵狡黠,行事却也邪的可以,听说你要娶一个女子为妻是也不是?”秦无忧答道:“正是,可这江湖上净是刻板教条食古不化之辈,偏要管我和莫愁姊姊怎么做事,令爱便也是其中一位。”黄药师笑道:“她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便全然不顾旁人相思之苦,三从四德,好了不起!”接着黄药师乐呵呵说道:“不过我听说你在陆家庄前当着天下英雄说得她哑口无言,能让我这宝贝女儿在唇舌辩理上面吃亏,你可也当得个‘小邪’了。”
秦无忧娇声乐道:“谁要做甚么‘小邪’,听来还不如此前黄蓉骂我的‘小毒物’,传扬出去我丢不起这人。”黄药师眉头一蹙稍有愠色,沉声问道:“怎么,与我‘东邪’齐名你不乐意?”秦无忧冷笑道:“你这位黄岛主我虽从未见过面,听闻的事迹可是让我怎么也佩服不起来。我秦无忧大好女儿又岂肯与你这样为人不齿之徒齐名?”黄药师勃然大怒,厉声质问道:“你说甚么?”秦无忧撇嘴笑道:“当初周伯通因为信任你带着《九阴真经》寻你玩耍,谁知你却伙同妻子骗人家的经书,手段何等下作。可你这人最好故作姿态,经书骗来你却放着不看不练,结果被徒弟梅超风,陈玄风二人盗走。冤有头债有主,正该谁偷得你去寻谁,可你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迁怒其他弟子,累得他们被挑断脚筋赶出岛去,一个个身遭横死。令正又因着为你默写《九阴真经》难产而亡。后来令爱私自离家出走,都已跟男人同住一屋同睡一床,你却不闻不问,反而跟在弃徒梅超风身后寸步不离,不知又是作何打算。”黄药师听到这里脸上已经是青一阵白一阵,谁知秦无忧小嘴好似连珠炮般还在巴巴说个不停:“你号称‘东邪’最看不上世间陈规礼法,可却要逼自己女儿嫁给那欧阳克,你明知黄蓉不爱他宁死不从,又要以父权施威,真是愧对你‘东邪’的名号!”黄药师听完怔怔愣了半晌,突然纵声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色也重又和缓起来。
秦无忧奇道:“怎么,我如此说你,你却不恼吗?”黄药师笑道:“此前我以为你要凭空污我名声,自是不悦,但听你所说句句是实,我又为何要恼?”原来在黄药师离岛独自一人云游之时,想起年轻时做的种种事情,确实有失宗师风度,更是难副自己“东邪”之名,故而常常懊悔。但他素来行事乖张,纵是知道自己做事不妥,知错改错却不能认错,江湖上更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往事犹如一块巨石压在自己心底,直到今日遇到秦无忧,犹如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云开月明拨云见日,这才不怒反喜。
若黄药师反唇相讥甚或要出手教训秦无忧,无忧必然按捺不住使出浑身解数回击,但见黄药师竟不怒不恼,秦无忧却也暗暗佩服黄药师的武功和胸襟。于是秦无忧降低声调说道:“黄,黄前辈,我之前是以为你要加害与我,说话才没轻没重,还请前辈见谅。”黄药师乐道:“我不爱听你叫我甚么‘前辈’,按你喜好叫便好。除此之外,对我还有甚么看法尽可如实讲来。”秦无忧娇笑道:“没有了没有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当初我还以为黄岛主表里不一小肚鸡肠,今日一见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两个人又是不约而同放声大笑,你一句我一句攀谈起来。
秦无忧和黄药师俱是不拘世俗的率性之人,越聊越是投机,完全忘记了时间。可急坏了秦无忧身边的小龙女,她悄悄拉了秦无忧紫纱一下低声对她说道:“无忧姊姊,你别忘了咱们是去杀黄蓉的,他可是……”秦无忧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顿觉大为对不住黄药师。黄药师也发觉秦无忧脸色不对,忙关切道:“丫头可是有心事?”秦无忧撇过脸不敢看黄药师,讷讷的点了点头。黄药师道:“有甚么事大可与我说来,何必这么扭扭捏捏的呢?”秦无忧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们本是,本是去杀你女儿和女婿的……”黄药师听后大惊,急忙问道:“可我听说蓉儿她跟你们化解干戈重归于好了,你为何还要去杀她?”秦无忧这才将李莫愁身中情花奇毒,裘千尺以绝情丹相要挟等事如实对黄药师说了。
黄药师听后点了点头道:“这也怪不得你们,不过我却是不能让你们去杀我女儿的。”小龙女听罢眼睛闪过一道凶光,就要动手,却被秦无忧在旁边紧紧拉住。黄药师又补道:“你可知那绝情谷的情花本产自天竺吗?”秦无忧惊道:“怎么,黄岛主也识得情花?”黄药师点头道:“约是十年前吧,一灯大师曾受邀前往天竺弘法,在天竺结识过一位神僧。这位天竺神僧精通医道,对他说起过曾经这情花在天竺为祸,乃是佛陀挥慧剑,斩情丝将其铲除。谁知如今这情花竟又出世为祸人间。”接着黄药师乐道:“我听说这些日蓉儿正要生产,天竺神僧与一灯大师受邀前去助产保胎如今正在襄阳,不如我与你们一起前去,看看那天竺神僧能否想到办法。”秦无忧听后大喜,拉住小龙女说道:“太好了,这样我们便不用去杀郭靖黄蓉了!”小龙女嘴唇微微动了动,眼中还是充满的忧虑。
秦无忧摸了摸肚子对黄药师俏皮地说道:“黄岛主真不近人情,将我们困在这阵中一天一夜,快要将我饿死了。”又拉起小龙女的手继续说道:“我和龙儿住在附近的客栈之中,黄岛主不如也来吃些酒,再开一间上房好好歇息歇息?”黄药师听罢欣然应允,便与秦无忧小龙女有说有笑往客栈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