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灵素盘膝坐下,将小时冯问枢哄她睡觉时讲的故事向大家娓娓道来:“你们可听说过‘活阎罗,生死簿,执笔判生死,只判人生,不判人死’?”众人纷纷点头,却听冯灵素淡淡说道:“这句话从前并非如此,而是‘活阎罗,奈何桥,船儿摇啊摇。上船者死,不上者亡’。当初母亲替祖姥姥执掌七十二洞之时,但凡有人冒犯冲撞到祖姥姥,母亲举手便杀,从不留情。方圆几百里内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只得依‘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给她起了个‘活阎罗’的诨名。没想到母亲听闻不但不恼,反而欣然接受,从此活阎罗的威名不胫而走传遍天下。”
秦无忧连忙问道:“可是祖奶奶身在天山,祖师婆婆却是苗人,她们二位怎么想也难遇到一起啊。”冯灵素扬眉道:“还不是当初有个不长眼的,仗着自己有点医术便敢号称‘阎王敌’,冲了母亲的避讳。后来母亲得知那人乃是函谷八友之一的‘神医’薛慕华,便追杀他来到了现在的灵蛇谷……”
据冯灵素所言当初无崖子遭到徒弟丁春秋的暗算跌落悬崖,消息传到天山灵鹫宫后,天山童姥心中一活,心忖自己首徒冯问枢虽已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大成,江湖之上恐怕没几人是她一合之敌。但冯问枢常年跟自己居住在灵鹫宫中未曾下过天山,也该去往江湖上历练一番,不如正好借此机会让她去打听打听无崖子的消息,顺便也能见一些世面长长见识。冯问枢虽叫天山童姥“姥姥”,实际上却是亦师亦母,此时距天山童姥返老还童之际还有三年,冯问枢担心李秋水趁机发难本不乐意,可她不愿意违背母命,又兼之她平生自负心想这些小事哪里用得上三年,这才依依不舍辞别童姥一人下了天山。
虽然冯问枢名声在外,但江湖上谁能想到天山大名鼎鼎的活阎罗看上去不过是个年方及笄如花似玉的少女?再加上她那一头张扬的白发,不少人或是心存歹心,或是肆意嘲笑,或是上前调戏于她,结果都被她一招毙命。后来又有人前来寻仇,冯问枢手上的人命是越杀越多,名声也愈来愈响。“活阎罗,奈何桥,船儿摇啊摇。上船者死,不上者亡。”这首童谣也是这时被传唱出来。
后来冯问枢得知,江湖上居然还有一人名叫薛慕华,号称“神医”,“阎王敌”。冯问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道:“姑奶奶我绰号‘活阎王’,他薛慕华是个甚么东西也敢号称‘阎王敌’?”于是四处打探消息,一路追杀薛慕华。
这薛慕华本是“聪辩老人”苏星河的徒弟。师兄弟共有八人,分别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子”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后因丁春秋一事,苏星河为使弟子免于祸患,将八人一同逐出师门,从此不见,这八人不敢再以师兄弟相称,但眷念师门情深,于是纪念当初在函谷关学艺之地,并称“函谷八友”。此时薛慕华知道自己招惹到了强敌,实在没有办法才将七位师兄弟一同召集起来,商量如何对付这“活阎罗”冯问枢。
无崖子与天山童姥同出于一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的厉害这函谷八友再清楚不过。当初天山童姥使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以一敌二,打得无崖子与李秋水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听说冯问枢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青出于蓝更胜童姥,便是师父苏星河来也决计不是冯问枢的对手,何况自己八人专研些琴棋书画等等旁门,武功并非所长,又怎能挡得住她?
正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八人之中七妹石清露心思最活,鬼点子最多,出主意道:“咱们的师叔中,数小师叔武功最高,若是将她请出来,或许能与那冯问枢一较高下。”薛慕华摇头道:“此事不妥,小师叔她平素心性孤傲清高,又怕麻烦,怎会为咱们几个出头?”石清露笑道:“正是因为小师叔她性子最傲,所以只要咱们如此这般,定能激她出手!”最后几人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依了石清露的点子。
于是这“函谷八友”往苗疆边境寻了一处僻静清幽的山谷,飞鸽传书给正在附近寻找九色灵蛊的何念识,以师父苏星河的名义邀她前来赴宴。何念识也听说了师父被丁春秋偷袭坠崖的传言,这些日惦念师父心神不宁,本想去寻师兄苏星河,却接到了这封书信。于是马不停蹄赶往现在的灵蛇谷来。
可何念识万万想不到到了山谷之中不见师兄,却只有八位师侄。这八人不但武功一塌糊涂,而且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机关百巧,莳花唱戏样样逊何念识甚远,何念识本就瞧他们不起,于是用过饭后起身便要走。纵使这八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苦苦哀求,也没有让何念识回心转意。何念识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几个比我年长十几岁,胡子都一大把,八个人被一个天山来的小姑娘吓成这般模样,真给我们逍遥派丢人!”石清露年纪长不出何念识几岁,上前拉住何念识的手啜泣道:“若真为我们几个,死便死了算不得甚么,只是……”说着她抬起头泪汪汪看向何念识。
何念识一皱眉:“只是甚么?”石清露悲愤说道:“只是那冯问枢仗着自己是天山童姥的弟子,言语间甚为无礼,辱及我们师门,甚至是,甚至是……”何念识眼神一凛:“快说!”石清露哆哆嗦嗦道:“甚至是师祖他老人家!”何念识听了这话,登时气的咬牙切齿面泛红霞,浑身都微微颤抖。石清露却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她还说,还说世上只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第一神功,您那北冥神功在她看来甚么都不是,白给她练她也不练!”
“啊呀!”
何念识一声暴喝,抬手打在桌上,将桌面拍的粉碎。起身说道:“欺人太甚,我早想找上天山灵鹫宫去领教领教天山童姥那甚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如今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反倒省事!”说罢一声不吭回到给她专门准备的房中生闷气去了。石清露等人眼见激将法得逞,不由弹冠相庆,暗幸自己逃过一劫。
可何念识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有如此好骗,她本是因为一时气恼才信了石清露的说辞,回到屋中却越想越不对劲,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觉过味儿来:他们八人平日里并不往来,江湖之上少有人知是大师兄的弟子,那冯问枢第一次下山,又是从何知晓?何况他们都没有见过冯问枢,她那些话又是从何听来。若真是他们当面听冯问枢所说,以冯问枢的武功又怎能放任他们逃到这里来?
何念识想明白这一点,更是气打不一处来:“鬼话连篇,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说罢起身要走,可心思一转又想到:“哼,冯问枢怎么教训那八人我不管,但既然来了,我便也见识见识她那劳什子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接着倒头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