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放大了除视觉之外的一切感知,同时也因为看不见,拥抱降临的那一瞬间,让人分不清身处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阮疏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他看着冷静,然而胸腔之中,属于少年的心速却有些失衡。
对方的心跳同体温一起传来,和他的混在一起,像缠绵又炽热的雨。
过了好久,对方才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
“……没有。”阮疏回过神,侧过头问他,“你怎么……还在家?你不是出去玩了吗?”
“我没去,早上是骗你的。”余簇坦荡道,“行李箱也是空的,早上下来的时候我藏楼梯下面了,等会搬上去。”
阮疏:“?”
他想问为什么这么做,但少年很快又把脸往他脖颈间一埋,声音听来有点闷闷的:“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着呢?”
阮疏抿唇,也抱了他一下,随后道:“我真的没事了。”
余簇看样子并不信,但还是给面子地应了几声,并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嗯,是我离不开你。一天没见,阮疏我好想你。”
阮疏失语片刻,最后轻轻拍了拍他:“先开灯吧。”
灯光很快亮起,余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直到眼睛差不多适应了亮光才重新睁开。但他显然还是没什么力气,视觉恢复后,见阮疏就站在不远处,立马又黏乎乎地趴在了人家背上。
阮疏扶住他圈住自己的手,偏过头,刚想说什么,却看见少年带着些疲惫的眉眼。
“……”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也不知道白天是去干嘛了。阮疏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默了默,还是没有问,转而道:“要去休息一下吗?”
余簇仍闭着眼,过了会儿才道:“我去沙发上躺一下吧。”
他说的躺是真躺。阮疏才扶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就立刻身子一歪,倒到了沙发的扶手上,胳膊盖着脸,大有再睡他八个小时的架势。
阮疏坐在一边守了一会儿,见人应该没什么事,便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跑到楼梯下,果然看到了余簇的行李箱。他走过去提起来拎了拎,果然也和余簇说的一样,很轻,基本就是箱子自身的重量。
余簇早就知道他不去了,并且也留了下来。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的前半生,大都在不停地做选择题——且主题十分统一,基本上都是在阮栎和他曾经的朋友里选一个。如今第一次成为题目中的选项,就被人选走,喜悦是难免的,但与之相比,还是愧疚和难过更多。
……明明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余簇是自由的,明亮的,明明不该迁就他的。
阮疏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随后把箱子提上了二楼,推到了余簇的房门前。
他很快又跑下楼,跑到余簇身边坐着。余簇睡得不太安稳,本来都要起来了,看见阮疏来了,立马又躺了下去,抬手握住少年的手,好像这样他才能稍微放下心似的。
阮疏垂着眼看他,任他握着。他的目光描摹过少年脸上每一寸,过了会儿,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轻轻地摇了摇手,问道:“你今天出门没贴阻隔贴吗?”
余簇闭着眼,表情僵了一瞬,随后故作无事道:“哦,刚回来的时候撕了,扔外面的垃圾桶了。”
他都这么说了,阮疏也不可能跑到外面,把垃圾桶一个个翻过来去找他扔下的阻隔贴。阮疏轻轻蹙着眉,也没多纠结这个,只是……他有些关心地问道:“你是去医院了吗?”
他见余簇没回答,立马又有些担心地追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他很快想到少年的敏感症,紧张道:“是腺体吗?”
“……不是。”余簇失笑,“虽然敏感症的腺体确实更脆弱一点,但没那么严重,阮疏,不用太担心。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好”的定义实在宽泛,阮疏看样子还是很担心,握着他的手隐隐地用着力。余簇无奈,只好坐起身,凑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重复道:“我真的没事。”
阮疏没说话。
余簇在心里叹口气,随后祭出“苦肉计”大法,垂下头可怜道:“阮疏,我好饿,我一天没吃饭了。”
阮疏:“……”
事实证明,卖惨在阮疏面前确实很有效。此大法一出,阮疏立马被杀得片甲不留,满脑子都是“余簇得吃点什么”和“空腹吃什么比较好”。他不太会做饭,糊弄自己还行,但轮到余簇,他怎么也不愿意将就,打开外卖软件和浏览器逛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家店的牛奶燕麦粥。刚要下单,凑过来看他在干嘛的余簇就可怜巴巴地道:“阮疏,我想吃炸鸡。”
阮疏默然,试图和他讲道理,但余簇尝到了苦肉计的好,不管他怎么说,都是一脸泫然地看他。阮疏抿唇,最后把手机界面往他那边斜了斜,放弃道:“你自己点吧。”
余簇便喜滋滋地接过去,点了两人份的炸鸡和可乐。
一些事情被岔过去了,之后便不好再提了。阮疏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话题去把这件事翻出来。余簇侥幸地享受完一顿炸鸡,然后便忙不迭地跑上楼洗澡,生怕阮疏会来追问。
二人各怀心思,一个想问一个想瞒。但阮疏怎么样也还是放心不下这件事,回房间后摸出手机,打开和周屹的对话框,打字问道:“周屹,你知道余簇白天去哪了吗?”
周屹的账号段位比他想象的掉得更快一点,临天黑的时候,他那股玩游戏的热情就已经散了差不多了。于是这条消息才发出去,对面就秒回道:“不知道啊,你们不是出去玩了吗?”
阮疏避重就轻地解释道:“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们两都没去。”
[周屹:?]
对面的关注点显然歪了:“那你们明天出来玩吗?对了,阮疏,你看过华国的舞龙吗?明天街上会有游行,你来看吗?”
[Ruan:不知道,我问问余簇吧。]
后来他什么信息也没从周屹嘴里问到,但鉴于对面平日里就很跳脱,他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余簇提前和人说好了。
又过了会儿,余簇应该是洗完澡了,通知栏很快跳出他的消息。阮疏点进去,对面依旧是有点烦人地叫他:“阮疏阮疏,我好啦。今晚我们都早点睡吧!”
“哦。”阮疏边打字边站起身往外走,“你在外面吗?”
他在这住的几晚,余簇在睡前都会黏人地来找他抱抱,闻他的信息素,说是这样他能睡得更安稳一点。阮疏被抱了几次,差不多也习惯了这件事,故而当余簇发消息过来的那刻,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就站在门外,等着他过去抱抱。
只是打开门,人并不在。
阮疏看着空荡的走廊,眨了眨眼。对面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发过来:“啊?我不在啊。怎么这么问?”
几秒后,余簇的房门打开,两人于是尴尬地面面相对。
“……啊。”阮疏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以为今天也有抱抱。”
余簇:“……”
他神色有些纠结,应该是不太想抱的,但最后不知道为何,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走过去,给了少年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阮疏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有些不安地抬起手,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