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一连叫了几声无果,也只能叹息一声,自回府去。
……
自从那日拜别,云天骄当真没有再见过知微。
可云天骄却时常想起他,除了习惯他无微不至的侍奉,还因临别前他对她说的那番话——
“殿下宣召沈小姐入长乐殿,可是一早就为了将我驱逐?”
云天骄自是不会承认,坐在水榭凉亭内,漫不经心擦拭真言,“你多心了,本殿也没想到琼枝会说动竺景仙君送我转世轮回镜。”
知微没有否定她,只是轻笑一声,“殿下避我如蛇蝎,可是因为害怕心动?”
云天骄拭刀的手微顿,不慎割伤手指。
知微上前以术法为她抚平伤口,将染了她血迹的雪白巾帕收入袖中。
如水月色下,他眉眼亦如水,漾着彻骨的柔情。
“殿下不必害怕。”他看着她笑,“既然已经给殿下造成困扰,我自愿离开。还记得我与殿下说过的话么?”
云天骄站在凉亭内,俯视着几步石阶下的天神。
“什么话?”
“无论何时,我都希望殿下能有选择的余地。”
……
云天骄此时百无聊赖坐在凉亭中喂鱼,碧波水池中锦鲤成群,可她偏偏似在水中又看到了知微的倒影。
随手将一把鱼食撒下,惊起一片涟漪,连同那恼人的影子也溃散了。
云天骄不禁在心里骂知微这祸害,走也走得不叫人安生,好端端说了那么一通废话,图惹人心烦。
凉亭由两条水榭连通到两岸,云天骄忽听身后有窸窣声,似衣摆拖过青石地面。
宫娥和太监脚步轻盈,而来人脚下颇有力度,一听便知是成年男子。
“不是离开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她将手中鱼食尽数丢开,转回身时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可是却在看清来人时淡去了。
“沈珩桢?怎么是你?”
“殿下以为是谁?”
沈珩桢语气不算友善,黑着脸,在云天骄看来一副倒霉相。
她挑眉,“呦,这是刚下了朝?又是谁惹得我们小沈大人生气了?”
沈珩桢一路从前朝走到长乐殿,已然冷静下来,只是心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长公主殿下。
“有酒么?”
云天骄用下巴指了指凉亭石桌上的酒壶,“佳酿没有,倒是有一壶刚泡好的果酒,凑合喝吧。”
沈珩桢也不客气,自斟一杯一口饮下。
云天骄在旁一边玩着披帛,一边好整以暇地看,也不问话,等着沈珩桢自己开口。
两杯果酒下肚,沈珩桢心里憋的那股气总算顺了不少,这才缓声道:“臣无能,无法劝说陛下缩减修缮神殿的开支,便只能斗胆求见殿下。”
云天骄听沈珩桢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不以为意地笑:“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就这个?”
那果酒刚开始喝的时候不显,后劲儿却很大,沈珩桢已然是微醺状态,一双清亮的眼却锋利如刀,不掩锋芒。
“这还不算大事么?”他自嘲,“你们一个一个都如此,看来只有我是个傻子,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云天骄终于收敛了笑容。
“我知你痛恨拜神之风,可如今云迟国仰赖天神庇佑,积重难返,民意如此,并非只凭一人之力就可改变。”
沈珩桢冷笑:“你不改,我不改,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你们都崇拜天神,可是如今人们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吧。我只当陛下是小孩心性,喜欢瞧热闹,却没想到连殿下也……算了,不提也罢!”
云天骄由围栏边走到石桌旁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果酒,小酌一口便微微皱了眉。
这酒,调得可比知微差远了。
“沈珩桢,如今天神仰赖人间香火而活,香火盛,神力便强,你想做之事,并非是你想便能做成。”云天骄放下酒杯,轻慢道。
“你是说我动了属于天神的利益,会遭神谴么?”沈珩桢嗤笑一声,“没关系,我沈珩桢不怕这个。”
云天骄摇头,“恐怕在遭受神谴之前,你遇到更多的,当是来自人的阻碍。”
沈珩桢沉默,不禁想到今日朝堂与太常针锋相对的情景。
云天骄拍了拍他肩膀,“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听我一句劝,欲速则不达,不如徐徐图之。”
沈珩桢神色微动,“殿下竟是也有削减神权的打算?”
云天骄:“你可别抬举我,我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想。”
沈珩桢手中把玩着空酒杯,看向随意倚靠在石桌边吹风的少女,分不清她这话中有几分真假。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沈珩桢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云天骄,她看上去行事骄纵放荡,没个正经,但放眼整个朝堂,包括他那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父亲,无人敢忽视这位长公主的存在。
她若是像外界传言那样,是个只知享乐的肤浅皇族,云迟国如今只怕早就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