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骄不敢再乱动,以防被银丝所伤。
正当她慢慢适应了黑暗,几乎融入这深渊一般的寂静中,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拖着长腔的唱喝——
“吉时已到,新人上轿——”
这声音高亢尖利,听起来犹如宫里的太监,与此同时,无数大红的灯烛豁然亮起,照亮云天骄身处之地——
古旧的家具陈设上贴满了红色的双喜,红灯笼高挂,红绸曳地,俨然是一间待嫁出阁的闺房。
木格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一对中年夫妇,看穿着打扮颇显富贵。
“珍儿啊,我的珍儿啊!”妇人看到云天骄就开始哭天抹泪,心肝宝贝的一番长呼短叹。
男人也是一脸愁苦,“珍儿啊,别怪爹娘心狠,谁让你之前想要逃婚呢,爹娘也只能用这种法子,送你出嫁了。”
云天骄听得一阵阵气血上涌,原来这还是新娘的爹娘,多大仇多大怨,用这种法子折磨自己亲女儿?这亲事就非成不可?
“哎,说起来这也怨你自己任性!”男人跺了跺脚,又是一声叹气,“读了一肚子没用的书,还成天闹着要去参加科考,生生把自己的名声搞坏,没有好人家敢要了,要不是如此,爹娘何至于要将你嫁给山主大人啊?”
妇人哭得更凶了,哽咽道:“你骂珍儿干什么呀!还不是咱们的错,从小到大偏疼她,将她宠坏了。”
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云天骄,又道:“不过珍儿啊,你放心,毕竟是山主大人,你嫁过去以后好好侍奉山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说不定山主一高兴,略施法术,你弟弟的病也有得救了!”
原来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在这大红的喜服中,在万千道傀儡丝的束缚中,在这般父母殷殷伪善的“临行嘱托”中,云天骄这一刻就是珍儿本人。
灭顶的窒息感兜头罩下,密不透风,无处可遁,让她恨不得豁出这条命,也要拔出腰间斩鬼刀,将周围一切比妖魔鬼怪还要恐怖的东西劈成碎片。
“时辰快到了,傀儡师怎么还没来?”中年男人这时向门外张望。
从云天骄的视角看过去,敞开的大门外,可以见到一架红色的喜轿,正停放在青石砖铺就的院中,皎皎月色里,静谧得诡异。
妇人也显出焦急之色,准备唤丫鬟出去打听。
“来了!来了来了!傀儡师来了!”这时有小丫鬟高兴地跑进来通禀。
云天骄抬眼看过去,见一身皂色长衫的知微走进来。
夫妇二人见了他十分高兴,忙将一个银锭塞过去。
“我们家珍儿,就麻烦傀儡师大人了。”
知微收了银锭,淡淡点了下头,然后走到云天骄面前,随手牵动一根银丝。
这一次,云天骄居然毫发无损,不仅没有被丝线割伤,还随着知微牵动,从半空落回地面,得以脚踏实地。
她想试着自己行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被银丝割伤了脚踝。
“不要动。”知微看到云天骄雪白袜筒处渗出的一道血痕,乌墨般的眸子黑得更沉,他用神力治愈她的伤口,放柔了声音道:“请殿下跟随着我的牵引。”
珍儿爹娘走过来,将大红的喜帕盖在云天骄头上。
知微牵动手中银丝,如傀儡师操纵傀儡一般,以银丝拉扯着云天骄的双脚,让她做出走路的姿态。
云天骄看不见前路,只能在喜帕下盯着自己穿着喜鞋的双脚。
在银丝勾动下,她的脚僵硬地拖过地面,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大门外的喜轿走去。
这一刻,她只能随着那银丝的牵引而动作,彻头彻尾成了提线木偶,受人摆布。
她的行为举止,身家性命,甚至是尊严和体面,这一刻,全都悬之一线之间,被知微完全掌控。
恍惚间,云天骄似乎有种错觉。
她已不似活人,只是穿着大红喜服的傀儡新娘,即将踏上被送嫁的路途,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终于,云天骄成功坐进逼仄狭小的喜轿,觉得自己如同被封印在挂着喜字的棺椁中,浑身丝线密密麻麻捆缚着她,包裹着她,像是蚕茧。
轿子外头瞬时间响起敲锣打鼓的喜乐,随着一声“起轿”,送嫁的队伍启程了。
珍儿娘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撕心裂肺,可惜很快便湮没于唢呐欢喜的调子里。
云天骄此生做过无数回轿子,却从没有一次这般憋屈。也不知行进了多久,周围嘈杂声渐消,似是已远离了城郭。
“知微。”云天骄试着唤了一声。
轿子外的人立刻回应:“殿下,我在。”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成了傀儡师?”
知微道:“这是我们在这里需要扮演的角色,待嫁新娘拼死逃婚,新娘父母便将其制成傀儡。傀儡丝乃秘法所制,只有经过傀儡师的操纵,傀儡才能毫发无损地行动,不然就要承受傀儡丝割肤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