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皆血肉——永亦
烈日当空,破旧的旗帆沾满血污,丝线磨损成断絮,流苏染上的血凝结成一块,风起时,沉沉微晃。
城门空中盘旋而下的鹰鸟掠过残影,黑影向下俯冲,半悬在城垣的尸体坠下,随着重重一闷响,尘土扬起,鹰鸟一滞,惊飞而去,歇在角楼顶上,鸟目周围是一圈红色,眼神锐利地扫视着。
攻破的城门处,长矛、箭弩刺穿的尸体杂乱堆叠在一起,积成一滩的血液完全渗入地面,只余下一片暗红。
突然莫名卷起一股尘沙,轻旋起伏,带着落叶与不知从何处撕裂的轻纱。
静......无人声。
“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在城中回荡着空响,由远及近。
伏在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欲坠,似乎晕过去了,手中攥着一凝有厚厚一层血珈的布袋。
‘父亲,援军粮草未到,许是有延误,可需带人马去迎……’
‘三番催促迟迟无信,京都无望,城不可弃,我儿……你带人先疏散城中百姓。’
‘此战仅留三分胜算。’
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声回荡堂前,男人的目光望向帐外,深邃却带着疲惫。
慢慢沉静……
马蹄踏过,一柄剑从马背上的人手中滑落,一声‘铿锵’,那人下意识向下抓去。
“咚”一声闷响,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
滚落在尸堆旁,后背腰腹几处只简单包扎过,已经被鲜血渗透,沾满血污的脸看不清原本的模样,眉目紧闭,仍未醒。
‘叛军……是我等叛国,还是当今陛下——视人命贱如草芥。’
‘无视我等将士的牺牲,无视因战争流离失所百姓的痛楚!’
一道粗犷带着悲戚与愤怒的声音响起,无数道声音此起彼伏。
‘一封纸诏便要我们献城,将军不愿,我等必死守城门!’
‘城中怎会有胡人埋伏……奸臣!’
……刀光、火光,远方山峦在夜色中静谧。
‘将军!将军!’
长矛、刀刃拔出,一股一股鲜红喷涌,渲染出了一片暗红。
父亲!
马匹的粗喘声渐渐清晰,永亦猛地惊醒,头顶的烈日让她目眩,身体却不能动弹半分,她侧过视线,朦胧中辨清一片疮痍。
经年战场拼杀,战火流离皆是常事,见惯仍旧常常不忍。
胡人频频来犯,边城百姓不得安稳时,朝中歌舞升平,奢靡攀比之风更盛。
一纸圣御,决数千人命。
所谓奉旨传召的御使,在胡人面前低头附小,蝇营狗苟。
她亲手割下的那胡人头颅滚落在这位御使面前,那惊惧讨好又带着怨毒的神情……未曾想京城这些养尊处优之辈。
皮囊下的虚伪竟如此赤裸而彻底。
永亦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这满城将士的遗骸、孤魂,总要有人用鲜血、人头来祭!
只可惜……
涌出的泪水充盈整个眼眶,她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前方,在眸中搅乱一团,渐渐感觉不到伤处传来的痛,恍惚间,似有不同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太多了……好乱……
她皱起眉。
听不清了……
马儿久久不见主人起身,轻轻舔舐着永亦的脸颊,她就在这般温热中,沉沉阖上双眸。
整个人如沉入一片漆黑的湖水,意识变得安宁。
黄昏日落,暮色沉沉,暗色笼罩下,几道难听的鸦声渐渐远,她的意识在此刻浮出水面,如真正的溺者般急切喘息着,挣脱出来。
永亦如同囚魂,被禁锢在自己尸首旁。
守在尸体旁的马儿似乎看不见她,却又在她说走的那一刻在原地踏步发出几声轻响,随后乘着夜色而去。
父亲……诸位……
她试着轻呼他们的姓名,未能得到回应,偌大的荒城中尸横遍野,却仿若只有她这一只孤魂野鬼。
“铃铃——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