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下起小雨,永亦露宿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树根旁,野草上的露水沾湿装有兽骨的布袋,泥水也随之渗入。
‘有人下毒!’
‘使臣递给将军的那杯酒我分明检查过……’
‘你想知道我当初把毒下在何处吗?’
‘我把毒下在……霍将军亲手接过的那道纸御。’
‘那可是……当今陛下的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高大的身躯倒下,战火纷纷,飞溅的血液洒向燃断的桅杆,火苗越发旺盛。
‘永亦,你带城中百姓离去后,不必在回来,从此隐姓埋名为平民草芥。’
父亲……
为何?
‘你幼时随我来到边关,你娘常说女儿家是最应该疼爱的,偏偏你自幼随军入伍,以男儿身混迹军营,不比同龄男子差分毫……’
‘这是出于……作为父亲的私心。’
无需父亲为我徇私。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女子之身,不应成为临阵脱逃的借口。
此战若注定败,我也应当同父亲、诸将士一齐冲锋陷阵,绝不一人苟且……
如若有人收敛尸骨,霍家……当有父亲与我二人遗骸。
‘此战——等我儿归来,一同上阵杀敌!’
滴答——
哒哒——
滴答——哒哒——
树梢滴落的雨水混着梦中马蹄声声,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尽快赶回去’的念想不断萦绕心头。
半开半掩的城门后,是战火焚尽的硝烟。
梦,在一瞬惊醒。
后背生寒,手脚发麻僵硬,永亦稍有动作,一时不慎从树上滚落,一身狼狈。
触地冰凉,永亦很快清醒,眼眶在梦中湿润,因此视线朦胧几分。
她起身踉跄几步,薄背靠着树干垂首沉思,并不在意满身的脏污。
又是梦。
做鬼时无眠无梦,如今前尘往事纷涌袭来,倒是让从前只能一遍遍回想仍旧不断褪去的记忆清晰不少。
在如烈焰堆砌高涨的痛苦中,留恋依存。
不多时,永亦从其中抽离,她离开已有五日,以免阿玉担心,得尽快赶回去。
下山的脚程一路泥泞,低伏的杂草表面湿润,容易脚滑。
永亦不得不谨慎些,行至山腰,林野间突然夹杂了一丝魔物的气息,她加快了下山的脚步,装有兽骨的布袋沉重,她的身形看上去依旧瘦弱,若不是抓稳了杂生的灌木,好几次险些一齐滚下去,其中还有一两处陡坡布满棱角尖锐的石块。
越往下魔物的气息越浓,靠近山脚视野开阔不少,沿途草木染上屡屡黑烟,有几处灌木丛中散发出血腥气,拨开只见满地肉渣与磨碎的骨渣被巨大的脚掌踩入泥地。
永亦预感,这只魔物,比之前所遇见的魔物要难对付太多。
若是让它游荡到了附近的村子或者镇上……
永亦拔出腰间匕首,扔下布袋,不似方才有些许地笨拙,借助树木之间的距离,步伐如影穿梭其间。
·
夹于两峰之间的官道,传来鸣锣声,明黄的旗帜自蜿蜒的山峰后现,上方巨大的龙纹由金丝银线交织而成,旗号‘宣’。
队伍两侧执扇、幡,銮驾御六马,骑兵布甲护左右,鼓点、钲乐,鼓乐一时齐鸣,鲜亮旌旗飘扬,声威浩荡。
忽地,一团黑影冲入队伍后方,桅杆半数横断,巨大的阴影笼罩,让人一时心生怯意。
“魔物,是魔物!”
“护驾!护驾——”
伴随着惊慌尖锐的声音,魔物伤十余人,两侧侍卫举起长矛,将其包围。
车辇中,宣德帝听后方嘈杂声一片,皱眉询问,随行的小太监隔着轿帘,声音颤抖。
“回陛下,是有魔物突然闯入后方队伍中。”
“魔物?”轿内传出的声音威严同时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国师座下弟子卿月随从此行,还未解决此邪物?”
小太监唯唯诺诺,头伏得更低,“昨日……卿月道长说发现魔物踪迹,如今、还未归。”
隔着一层帘幔,无形的威压萦绕,宣德帝沉声问:“可有人去解决。”
小太监急忙回:“孟将军已经带人前去,陛下龙体为重,还是先行等孟将军将其斩首送至陛下面前。”
“不必,朕就在此等候。”
“诺。”小太监轻手轻脚拉开帘幔,露出一角明黄盘踞龙纹的衣袍。
永亦奔至平地,闻乐鼓声,随后鼓击乐鸣杂乱,骤然停止,而后响起战鼓声。
魔物外形似野猪,体型壮大十倍有余,目生凶光,粗短的鬃毛泛着黑亮的油光,口生獠牙足一男子手臂长,肥厚的短鼻喷吐混着腥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