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隐含的戾气在一刹那间归于暗色。
皎洁月光之下,堂风穿过四周发出沙沙声,落叶的影子交叠停顿的剑芒之上。
几缕发丝贴在了脸颊,殊白理了理,声音轻快,“姐姐。”
剑身入鞘,永亦看着他快步走近。
两人仅一步之遥,借着月色,她轻微仰头,面前少年睫毛轻颤时眼下的阴影也随之抖动,模样有些犹豫。
虽然自己就是为了来找姐姐的,殊白还是脑海中演绎了好几套说辞,他小心低头收敛呼吸,目光交汇时有点发懵,声音低沉了些,“姐姐,好巧。”
他忽然皱起眉,有些不大喜欢这样客套的方式,又转为笑脸,灿烂一笑,“我是来找姐姐的。”
“找我有什么事。”
殊白自第一次见面起对她的依赖和喜欢溢于言表,永亦即便对这方面迟缓些,也能看出来。
无论是殊白还是渚青,他们视线好像永远停在她身上,那双弯起笑意的狐狸眼中无论何时都只照影她一人。
永亦不反感,却也自知无法做到同等的回应,这让她有时候想要回避这样的视线。
“我能感觉到姐姐睡不着,所以就来陪姐姐了。”殊白一脸赤诚,忍不住低头靠近了些许,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就这样出现在永亦视线之内。
这让永亦回想到了初见殊白时,看上去五六岁的模样,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乖巧地微微垂下。
“姐姐要摸摸耳朵吗?”
……耳朵很舒服的。
两种声音自永亦脑海中重叠,殊白又像当初那般主动拉过她的手放在耳朵上。
殊白弯腰,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微微蹭了蹭永亦的掌心,“姐姐,很多时候,慧海师兄和渚青对我说的话我都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所以我会努力按照他们的话做。”
在外面不能随便露出耳朵和尾巴,在外人面前尽量装得稳重一些。
不在姐姐面前念诵佛经。
可殊白在渚青的记忆中了解到,姐姐身上背负着东西,经文能为她暂时解乏,安心定神。
慧海师兄也曾说过,姐姐常听佛经可以温养心神。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姐姐拒绝……为什么渚青也这样告诉他呢?
他们明明都一样很喜欢姐姐。
“我一直很听话的。”殊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了些,“可是姐姐。”
永亦落在他耳朵上的食指微颤一下,眸光落在少年的侧脸,瓷白的肌肤在月色下更显莹润,颤抖的睫毛上细碎着闪光。
“姐姐觉得累了的话,偶尔休息一下吧。”他轻声说道,是未曾有过的口吻,包含着劝慰与心疼。
永亦眸光微微闪,撤回殊白攥着的手,目光移向别处。
殊白看着她消瘦的侧脸,抿着唇,眼神湿漉泛着可怜意味,却不像往日般撒娇。
云层半掩去月辉,明暗就在一瞬。
而渚青也在这一瞬间,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一一略过。眼眶残留的湿润让他视线模糊些许,殊白还是做出了如他预料中的决定。
此时此刻,他站着永亦面前,却无法做到像殊白一般。
他太过了解永亦前世所发生的事情。
一切若是失去,反而比当下更让她痛苦。
在云隐寺三年光阴中,永亦未来过一次,渚青何尝又不明白。
能够轻易放下的,又怎会成为难消的执念。
她心中束缚,为牢狱围困己身……也将他拦拒在外……
永亦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抬眼看向他。
“渚青。”
渚青眸光闪烁。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冷淡肯定的语调,却让他心中生出的眷恋缠绕上心口处盘踞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呼吸交缠着,他变得有些慌乱,后撤一步。寂静夜色下,他心跳如鼓,妖能夜视,却见面前之人神色平常。
“殊白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那片遮挡的乌云缓慢移动,院内重新变得明亮,永亦这才看清,那双总是维持着恰当弧度的狐狸眼,泪水比方才殊白聚得更多了些。
一滴滚落,渚青不慌不忙地拭去,干涩道:“失礼了。”
殊白来时怀揣着的喜悦与忐忑随他消退,留给渚青的,劝慰的话语如鲠在喉。
他转身,修长挺拔的背影融入夜的萧瑟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