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要,我就给萧景容了。”高郁之依然冷淡。
缩在最后排的萧景容抬起头,听见一个许久未搭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高郁之也在回头看他,他又立即低下头。
这一年,高郁之的变化太大,以前的人味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漠然的骨架立在那。
没有一句对不起或者是别的什么,自从高郁之从江南回来后第一次上学,萧景容就感觉到,他们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这一年萧承睿又来欺负过他,高郁之没管。
说萧景容不恨,其实是假的。
他也问过高郁之,堵住他在放学的路上,抓住他的衣领问:“你为什么不管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高郁之的衣领被他攥的皱皱巴巴,站在原地不声不响。
萧景容的眼眶红了:“我们不是朋友吗?高郁之,高寒月,你当初救了我,我哪里对你不好?”
“你为什么要救了我,又对我这样,你不如和他们一样,看着我去死就好了!”
高郁之依然站在原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萧景容触碰不到的,如同一条深色的长河,那河缓缓地,缓缓地流淌着,不知道要把他带到何处。
高郁之垂下视线,看着萧景容的手:“我没法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没法自己站起来,还要让他们无所顾忌地踩你,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就这样得过且过,懦弱,什么都不做,等着别人来救你?”
萧景容攥着高郁之的手松了几分,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他仿佛在现实里打了个滚。
碰地一声,被粗暴的真实划出一道口子。
高郁之推开他,很绝情地走了。
他就站在宫墙中央的走道上,高墙碧瓦,四四方方,他往后跌了一步,腿下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想起他刚才抓高郁之的样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对着高郁之大吼大叫。
是因为对方给了他多一点的爱吗?
他觉得这逻辑似乎不对,对高郁之好不公平,可他的脑海中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发现,原来十一岁到十七岁的时光,他头顶一直有一把伞,让他即使在这样阴冷的皇宫中,也不用淋雨。
他倒在地上,四周宫女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扶起他。
他又想找他的大宫女,可是喊了几声,才发现她也不在。
原来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经过这一年时间,萧景容已经不再什么事都去找高郁之,但是偶尔,他们对上视线。
萧景容还是会顶着高郁之那张无波无澜的死人脸,对他笑一笑。
大概率还是没什么回应的。
高郁之周围竖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四四方方,连萧景容都被隔绝在外。
萧景容始终不甘心。
他们一同长大,高郁之从来没有不管过他,只有那一年,他像变了个人,迅速和他切割干净。
萧景容在一年内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做缩头乌龟,和没事有事先装孙子。
可是同时,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也迅速上升。
他的眼睛始终牢牢落在高郁之身上。
他几乎是笃定,高郁之今天的状态不太正常。
没有了那种死寂的漠然和冷淡,也没有隔三差五便出现的飘飘然,宛若在梦中。
有的似乎是很久以前,那个有些青涩的会挡在他面前的高郁之。
他本以为那些年少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下课了,高郁之没等萧承睿,转身便走。
于是萧承睿便问:“赌场你真要给我?”
“嗯。”
萧承睿挑眉:“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高郁之脚步没停,只是说过两天就派人去办手续。
萧承睿在身后说:“只是办个赌场而已,为什么忽然要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为什么以前可以合开,现在就要让我一个人干,你不会埋了什么钉子吧?”
高郁之微回头说:“我只是不想再干这些灰色地带的勾当,传出去名声不好。”
“名声?”萧承睿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这一年来拉帮结派,经营赌场,替你父亲办那些腌臜事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现在注意起名声了?”
萧景容也抬起头看高郁之一眼。
“嗯,很在意。”高郁之说,“所以以后那些脏事不要再叫我。”
萧承睿哼笑一声:“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撇得清?”
“你的赌场,有多少不干净的钱流进流出,你的手上,这一年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你接手护国公的势力,当他和我的狗,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清高得要命的高寒月?”萧承睿毫不留情。
他攥着高郁之的衣服,质问:“你以为把赌场转给我,把一切都一刀两断,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就干干净净?”
高郁之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已经很久不见的表情,生冷又阴沉,似乎要把萧承睿生吞活剥。
“我干净了,才愿意给你留一条活路,”高郁之逼近萧承睿,视线极冷,脸死死靠近高郁之,生生要从对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我要是不干净,你就等着死吧。”
萧承睿一脸火气地走了,宫门旁遇到萧景容,正愁没地方发火,抬脚便踹了上去。
萧景容今天却没生挨着,而是忽然说:“他对谁都是这样的,用过就扔,心情好了跟你玩玩,心情不好就跟你一刀两断。”
“在他心里,我们都是不重要的。”
萧承睿愣住了:“你他妈拿你自己跟本太子比?他高郁之什么东西,轮得到他选?”
萧景容失魂落魄,连太子都没搭理,径直走了。
萧承睿在原地看着,心中有一口气不上不下,他过了好一会,忽然抬起脚,踢向城墙,嘴里狠狠咒骂了一句:“草!”
高郁之若无其事,快步回到屋内。
“在吗?”
“嗯。”
“那你说说我叫什么?”
“……”高郁之懒得理他。
对方明显是在逗他。
高郁之便不再出声,任由对方说破了天,也不搭理对方。
慕然越是这样被吊着就越是着急,一连叫了十几声都没人搭理,有些难过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别闹了,栩栩。”高郁之简短回答。
“那你说点我爱听的。”慕然一秒就恢复了。
高郁之却脸红了,他呼出一口气,有点无奈道:“乖,听话。”
慕然笑了:“我是你家的不?”
“你是。”
“我是你家的谁?”
高郁之不说话了。
他能想到对面那人是什么表情,一定是托着脑袋,一边坏笑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晃他的玉佩。
高郁之妥协了,他带点无奈地说:“娘子。”
慕然那边也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声音很小地说:“你还真叫啊。”
高郁之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他说:“嗯。”
两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