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找高郁之快找疯了。
高郁之走了,朝中人心涣散,没那位不讲情面的人立在那,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云江失守后,宫中主张迁都的提议喧嚣尘上。
萧景容在大殿上摔摔打打,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慕然,诅咒江月楼诸位不得好死。
“当年没把这些人清理干净,卷土重来的速度太快。”首领太监说着,搀扶了失魂落魄的萧景容一把。
太监也是宫中老人了,虽然瞧不上萧景容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可毕竟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陪着萧景容演完这场戏,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陛下,留得青山在,有命才能想下一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切莫伤怀,迁都事大,刻不容缓。”
朝堂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质疑的,失望的,恐慌的,阴狠的。没有一双和高郁之一样,无波无澜,冷淡却让人觉得安全。
萧景容颤颤巍巍,张了张嘴,就要说一句好。
殿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来传信的小太监一步三喘,跟在后面让高郁之慢点。
朝堂上下见他归来,俱是松了一口气。
唯有萧景容的心又被无形的手阴湿湿地攥紧了。
他盯着高郁之,面上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异,眼睛死死盯着高郁之,半晌开口:“你还活着?”
高郁之抬起头,眼睛不咸不淡看萧景容一眼。
似乎很短暂的就看清了对方心里的算计。
高郁之一步一步走近,宫殿里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摩挲衣角的声音都没有。
高郁之拍了拍衣袖,缓缓走进来。
“不能迁都。”
一锤定音。
萧景容长久沉默,盯着高郁之不做声。
高郁之面色苍白,宽大的黑色袖子下手正微微颤抖,从萧景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高郁之死死握住的手。
指节泛白,面上却无波澜。
总是这样。
高郁之总是这样。
他最讨厌高郁之这样。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萧景容忽然问。
“云江怎么沦陷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萧景容说完这句话,朝堂上陷入死寂。
那种躁动不安的氛围都消失不见了,大臣们安静又惊异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萧景容。
高郁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皱着眉,意外地看萧景容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兵不血刃对方就掌握了我们的动向,不是你,还能是谁?”萧景容补充,“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你身边有什么女人,你到底是从多久以前就和江随月勾搭上了?”
高郁之眼睛下面有一圈不明显的青色,他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珠缓缓移动,慢慢移到萧景容的衣领处,停住不动了。
萧景容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高郁之有点想笑。
“我要是和江随月沆瀣一气,诸位今日有几个能活着站在这?”高郁之周身还带着赶路而来沾的冷气,他呼吸,京城独有的冷意裹着点殿中的龙涎香滚过来。
他的鼻子里充斥着这种味道。
皱着眉捂住嘴咳了两声。
“怎么,刚出去几天,连宫里的味道都觉得恶心了?”萧景容胸腔里充斥着他说不上来的情绪,很多愤怒,还有一种没有支撑感的恐慌。
“高郁之,你弑君囚父,罪行累累,还敢回来?”
萧景容拿起桌子上首领太监新沏的茶,滚烫的热水在萧景容的指尖滚了一阵,他一边感受着温度一边把茶盏扔到高郁之身上。
高郁之没躲。
白茫茫的热气在高郁之身上升腾起一些白色的雾,高郁之面无表情。
“你的屋子里,常年有往江南飞的鹰,以前以为你不过是养了个外室,却不曾想,你居然在干通敌叛国的勾当。”
高郁之不想听了,抬眼看了萧景容一眼,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彻底失去耐心。
他一步,一步,缓缓向龙椅走去。
“事态紧急,没空听你这些矫情的掰扯,你想死在温柔乡里,就死得彻底一点,别要死不活,白占着位置。”
高郁之的剑还别在腰间,他从来被允许带剑上殿,而这把剑,现在即将成为索命的鬼。
高郁之拔剑。
身上还沾着湿漉漉的茶水。
萧景容吓得从龙椅上滑下来。
他瘫软成泥,两只手强撑,哆哆嗦嗦看高郁之逼近。
那剑寒芒阵阵,高郁之是真的下了杀心。
萧景容对着身后的首领太监说:“快,快拦住他啊,别让他再往前进了。”
满朝文武看着萧景容被高郁之追着后退,双腿发软,几近站不住。
那种近乎狼狈的满地爬的样子,怎么能出现在一个帝王的身上。
首领太监僵在原地,看着缓步走过来的高郁之,周身如同浸入海底,动弹不得。
高郁之走到他面前。
首领太监的后背凉又麻木,强撑着保持一个姿势站在原地。
太监的呼吸静止了。
他感觉到冷冽的杀意,刹那间笼罩了他,黑色的头发扫过他的脸,鼻尖被头发不经意扫过,他却觉得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静止在原地。
他忽然有点期待,高郁之会不会用那把剑刺进他的身体里,就像他当年砍下太子的头一样。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随着高郁之永垂不朽。
可是这种战栗的期待还没有开始,便被一把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