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首领见势不妙欲逃,景冥正要追击,忽见暗处寒光一闪。“当心弩箭!”昀佑猛地扯住她蹀躞带向后拽去。箭矢擦着景冥耳畔飞过,钉入树干时尾羽犹在震颤。景冥反手掷出长枪,将弩手钉死在岩石上,转头却见昀佑正用牛筋绳将流寇首领捆成粽子——正是玄元门独有的困龙结。
两人隔着满地狼藉对视。景冥肩甲裂了道寸许长的口子,昀佑袖口被弯刀划破,敌人的血珠顺着利刃滴落冻土。她们甚至无需确认战果,便同时走向东南角的歪脖松——最后两个流寇正试图解拴在树下的马匹。
“赌你三招内缴了那疤脸的械?”景冥挑眉,指尖摩挲着枪杆上未干的血迹。
“赌殿下两招就能让独眼龙跪地求饶。”昀佑舔去唇边血渍,眼底燃着灼灼战意。
最后一个流寇的哀嚎淹没在风雪中,景冥惊觉,方才昀佑旋身踢飞敌人兵刃的姿势,竟与自己幼时独创的“回风扫叶”完全重合。而对方在混战中替她挡开冷箭的角度,恰如三年前火海中那道义无反顾的背影。
“你究竟……”景冥攥住昀佑手腕,却在触及她掌心厚茧时哑了声。那是常年握笔又执剑才会形成的特殊纹路,与自己虎口的茧子严丝合缝地贴合。
昀佑望着雪地上交织的脚印,忽然轻笑:“殿下的功夫怕不是跟民女定制的?”她踢了踢流寇首领的断刀,“这兵刃也忒差了点。”
明明风卷残雪的时节,景冥忽然觉得心口发烫。这村姑野路子里的杀招处处克制自己的破阵枪法,却又能补全所有破绽,仿佛有人将半本失传的兵书,提前刻进了彼此骨血里。
——————————
暮色染透旌旗,军营西北角的伙房腾起炊烟。
昀佑正将马齿苋在陶盆里摔打得噼啪作响,偷眼觑向帐外——景冥卸了银甲,着一袭霁色常服斜倚在胡床上,执卷的手骨节分明,虎口覆着层厚茧。
“殿下不怕我下毒?”她将菜团子码进蒸笼。
“能毒死本宫的厨子还没出生呢。”景冥头也不抬,“倒是你,锅铲都要攥出水了。”
昀佑手一抖,热水溅上手背。她咬牙咽下痛呼,景冥不知何时闪至身侧,“疼就喊出来,忍着给谁看?”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昀佑的视线。她看着景冥夹起蒲公英菜团,贝齿咬破焦脆外皮时满足地眯起眼。
“想不想从军?”景冥突然发问,筷尖戳着半块牛蒡叶包裹的粗粮。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昀佑毫无犹豫:“想!”
景冥意外:“为什么?”
昀佑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景冥公主守着的北境线,是万千百姓的活命线。”她将劈啪爆响的柴火往里捅了捅,“我想成为那条线上的一根铁钉。”
筷子落在案几上的轻响引得昀佑抬头。
“容国有几十万铁钉。”景冥突然掀开帐帘,寒风中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而且,你知道铁钉被钉进冻土是什么滋味么?”指尖划过自己锁骨处的箭疤,“先是刺骨冷,再是钻心痛,最后——”
“最后是铁锈混着狄人血的味道。”昀佑经常听得师父说起自己出身的故事,战乱、灾民、饿殍,那时的村庄不是村庄,是炼狱。
帐外忽起喧哗,景冥蹙眉按剑欲出,袖摆却被拽住。昀佑将一块菜团塞进她手中:“铁钉会锈,但利刃——”灶火突然爆开的亮光中,她眼底映出景冥从未见过的锋芒,“是要淬血的。”
景冥凝视着少女眼中的星火,恍惚看见若干年前的自己,心口似乎长出一缕丝。景冥反手将一把匕首拍在案几上,震得碗碟叮当:
“明日卯时,新兵营报到。”
帐帘掀起又落下——景冥意识到自己怕是有点冲动了,竟将宝刃“残月”给了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而帐内,昀佑摸着匕首上镶嵌的墨玉,在渐起的风雪中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