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衍澜国丧三十六日,景冥要在帝陵跪礼七天。丧服沉沉的压在肩上,冕旒垂珠遮住眼底寒芒:前太子景奕的旧部与四皇子景然的门客仍在暗流涌动——礼部侍郎呈上的“先帝遗诏”墨迹未干,户部尚书哭诉“北境军饷亏空”,桩桩件件皆透着争储余毒。
某日议事,五王爷景禹掀帘而入,银狐氅上沾满碎雪,目光扫过静立一旁的昀佑——因未着战甲又穿着丧服,昀佑显得身形又小了一圈,眉目低垂如普通女子,可指尖按在腰间残月匕上的力道,却让景禹想起沙场上斩落敌首的寒光。
“五弟可还愿为朕分忧?”景冥嗓音沙哑,冕旒垂珠随她转身轻晃,露出眼底血丝。景禹单膝跪地,喉间哽了哽:“皇姐,景家江山也是臣弟的命。”
“那么……请五弟去替朕办件事……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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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禹踹开景奕私宅密室,火盆余烬还未熄灭——三十七封密信只剩焦黑残片。“来迟一步。”他攥紧剑柄,蹲身捏起一撮灰烬轻嗅——赤黏土混了硫磺,那是四皇子封地特制的火油。他用剑尖探入砖缝,抠出半片未燃尽的信纸,朱砂印鉴赫然是景然私章。
地牢内,被铁链吊起来的是景泰,他冲着景禹狞笑:“五弟,可知为何密信烧不尽?我故意留了破绽——”他猛地咳出血沫,“景奕已死,那些勾结北狄的信……全是景然!与我无关!”景泰嘶声:“景冥若杀我,宗室不容!”
景禹还穿着丧服,突然拎起景然的衣襟:“景弈与景奕斗了七年,北狄趁机连破三城、遍地都是子民尸体的时候,还有三姐领兵破敌、你在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你可想过‘宗室’二字?”景禹一拳打在景泰脸上,“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带兵,自己来见你?是为了给景家留下一点颜面!”
“颜面?五弟,景家的颜面,早就被景冥丢光了!”
景泰突然挣断镣铐——铁链竟是活扣!他袖中淬毒刃首直刺景禹心口。
“叮”的一声,飞来的匕首射穿景泰的胳膊——是昀佑奉命赶来:“陛下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景泰被昀佑扔回了牢门:“二王爷,得罪了。”
“五弟,你认识这位元帅了吧?她可是景冥暖床的炉!”景泰的脸贴着狱栏,癫狂的笑着,“自古君王枕畔容不得他人酣睡,何况是女流!”看着昀佑和景禹愈发阴冷的脸,景泰满脸满身的血,笑得像景冥幼年捉到的那只阴暗肮脏的鼠。
“昀佑,等景冥睡够了你,你就要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
“你住口!景泰,此刻我不杀你,是赌你还有一点景家人的血!说!景然在哪儿!”
景然爆发出一串大笑,震得锁牢的铁链翁鸣。
“五弟装什么清高?当年你被我推进冰湖,景冥抱着你捂了一夜。怎么?如今学会替她藏娇了?”景泰对着景禹毫不掩饰的露出嘲讽,“你这个没用的半吊子,但凡有一点能耐,也不至于让这些龌龊女流践踏我景家江山!”
昀佑走过去,一掌劈晕了他,然后,天牢里就是死一样的沉默。
景禹看见昀佑指尖貌似无意识摩挲着残月匕的螭纹,声音平静得可怕:“自领兵起,疯话臣听得多了。”然而刀鞘分明在微颤,音轻得像雪落剑锋,“殿下要打要骂,只管动手吧……臣这般悖逆的罪孽,合该千刀万剐。”
而此时,景禹内心早已转了千百道弯。看昀佑的反应,可见景泰说的未必全是虚言——开了眼了,他只知道自己这个三姐姐从小文韬武略惊才绝艳,没想到,口味竟也这般惊世骇俗!
“我……”他喉结滚动,最终叹道:“昀帅言重了……”
这话说得艰难。自幼长在深宫,他见过父皇将谏言的臣子踹下丹陛,也目睹景奕为夺权毒杀乳母,景然为嫁祸屠戮平民,兄弟们为争那把椅子干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可眼前人身负赫赫战功,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那不是一个佞臣该有的眼睛——景然当真混蛋,到底是谁在践踏江山!
“殿下不必为难。”昀佑归刀入鞘,“臣这条命押在边关风雪里。待陛下江山稳固……”她顿了顿,“臣自有该去的归宿。”
“昀帅……说什么呢……”景禹嗫嚅着开口。
以前一直都是景冥护着他,十一岁私宴发觉有人在自己杯里下毒,十四岁春猎为他挡了只黑熊,景奕景然相争、景泰上蹿下跳的时候,自己一丁点忙没帮上,反倒是景冥替他挡了不少来自兄弟手足的残害……这吃人的皇城里,容得下阴谋算计,却养不活赤子之心。
“我......我不懂那些弯绕。但皇姐既选了你……”年轻的王爷露出赴死般的决然,“我总归要护住的。”
父王骂他“温吞水的性子”骂了一辈子,此时,就让他做一次决然的选择吧——更何况,女子情爱在容国又不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只不过因为景冥与昀佑的身份显得特殊些。
再说了,现在三姐姐是帝王,坐拥天下,未来也会有皇夫男妃,既然如此,多上个把同女简直天经地义好吧?只不过,昀佑若只是个普通民女,陛下养也就养了,可偏偏,昀佑是护国元帅!元帅与帝王……
“本王理解,也尊重。”就是有些头疼,“你们以后……咳,小心点……别再让人知道就行了……”
就在景禹亲手封住景泰口舌的时候,城外突然火光冲天。景禹的亲兵撞开地牢门:“四皇子府兵造反,打着‘清君侧’旗号围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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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冥眸色一沉,指尖在袖中无声收紧。她早料到景然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他竟敢在父皇灵前作乱——这是要逼她背上“君父面前残害手足”的骂名。
“多少人?”她声音冷冽,目光扫过地牢外隐约的火光。
“至少三百,全是死士。”禁军咬牙道,“他们趁禁军换防时突袭,灵堂已被围住,御前侍卫正在抵挡。”
“陛下,他们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