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冥闻言神色稍缓,却仍有些担忧。
昀佑柔声安慰:“就算我不管个人死活,但陛下知道,臣绝不会拿容国的未来冒险,况且,两万兵力是我精确推算出来的,不是一味狂妄自大。”
随后昀佑飞过匕首钉在沙盘上的狼骨峡上:“臣已立下军令状,此战若败,臣提头来见。”
景冥望着晃动的珠帘,一把抱住昀佑:“朕要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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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佑盯着沙盘上蜿蜒的狼骨峡,指尖在“凶兽驯养场”的标记处重重一叩。斥候跪呈的兽爪拓印还沾着腥臭黏液,借着摇曳的烛火,能看清每道爪痕都嵌着碎骨——那是上个月失踪的哨兵铠甲残片。
“传令!玄武营留守大帐,轻骑营随我去鬼哭涧!”
风轻捧着热姜汤撞进中军帐时,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翻飞的披风残角。文士的指尖捏皱密信——那是他花了三天破译的狄人密报,此刻在炭盆边蜷成灰蝶。
“风队正,元帅让您督运粮草......”亲卫话音未落,就被风轻揪住领口:“她带了多少人?”
“三、三千……”
“胡闹!“向来儒雅的风轻一拳砸在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泼脏了《北狄风物志》——那书页间还夹着昀佑昨夜批注的“犀象畏火“四字。他抓起狐裘冲进暴风,朝着狼骨峡方向嘶喊:“快马通知五王爷!他要的硫磺和火油……”
狂风吞没了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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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涧的岩壁像巨兽獠牙,三千轻骑背着浸透兽油的草人贴壁而行。昀佑伏在冰裂缝隙间,看着狄人巡逻队举着火把经过。那些裹着狼皮的身影不会想到,脚下河泥里埋着三百个“鬼影”——每个鬼影都是一个轻飘飘的草人。
昀佑一挥手,草人被推入暗河。浸泡过犀象粪便的腥臊味顺流而下,引得兽栏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北狄士兵骂咧咧地掀开兽栏,却见黑压压的“人影“正顺流漂来。
“敌袭!“
示警的号角刚响就被兽吼淹没。饥肠辘辘的犀象嗅到同类气息,挣断铁链冲向河滩。昀佑在崖顶挽弓搭箭,铁箭精准射断吊桥绳索——
“轰!”
二十头犀象坠入埋着火油的山涧,爆燃的烈焰瞬间吞噬兽群。北狄王在城头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杀手锏变成火球,却不知真正的杀招已绕到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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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撕开血雾时,昀佑的剑尖抵住了北狄王的喉结。老狐狸浑浊的眼珠盯着昀佑染血的战袍:“容国当真无人了?竟让个女人骑在头上发号施令。”他故意将玉玺重重磕在案几上,镶金的狼头纹震出裂响,“景冥那丫头片子,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几回吧?”
“陛下十五岁单骑破千军时,您还在给您的叔父舔靴子求活命。”她俯身收起玉玺,“顺带一提,破了噬魂阵的鸣镝箭——是陛下亲手锻的。”
北狄王冷笑:“景冥一个牝鸡司晨的妖女,以为你靠着裙带拴住三军,她就能坐稳龙椅?等你的血渗进冻土,那些将士转头就会扒了她的龙袍!”
“将士们确实会扒些什么——”昀佑看着北狄王正在写投降国书,“不过是扒了北狄狼旗给陛下垫脚。”她突然逼近老者的脸,“您可知为何容军愿为女子效死?因为陛下从不把将士当垫脚石!倒是您,为了那些不义之战,一个亲儿子都没留下吧?”
老者疼得面目扭曲,仍嘶声狞笑:“好个忠犬!景冥许了你什么?贵妃之位?哈哈哈她连个名分都不敢——”
寒光乍现。
昀佑的残月匕钉穿他手掌,将人死死钉在桌案之上:“陛下许我山河无恙。”她抓起染血的国书拍在案头,“而您,连具全尸都求不得。”
北狄王突然阴笑,另一只手悄悄摸向玉玺暗格:“什么山河无恙……我告诉你,景冥不得好死!”他猛地掀翻案几,机关弩箭自玉玺底座暴射而出,“她早该——”
鸣镝的尖啸截断诅咒。
三支玄铁箭矢破窗而入,一支贯穿北狄王眉心,两支钉死他欲按机关的手。温热的血喷在昀佑脸上时,暗卫已闪至她身侧——可惜迟了半步。北狄王垂死的抽搐触发了袖中暗弩,淬毒的短箭擦过昀佑左臂。
直到北狄王的尸身如破布般瘫软在王座下,昀佑才低头撕开染毒的布料——伤口已然泛出蛛网状黑纹。
老狐狸袖中寒光乍现的刹那,暗卫的鸣镝箭已穿透其眉心。但淬毒的匕首仍在昀佑左臂划开血口。
“剜了吧,利索点。”她面不改色地撕下袖口扎紧上臂,看着军医颤抖的刀尖没入血肉。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铜剑上,与北狄王的血混成诡异的图腾。
风轻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向来梳得齐整的发髻散了一半,官靴糊满泥雪,怀里还死死抱着个药箱:“你……”他瞪着昀佑鲜血淋漓的胳膊,突然抽出《容律》摔在地上:“护国元帅擅自出征,该当擅专之罪!”
“问罪之前……”昀佑苍白着脸笑出声,“先把硫磺账目理清楚?五王爷说火油少了三桶……”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风轻突然红了眼眶。他哆嗦着打开药箱,里面除了金疮药,还有景冥的亲笔信——“务必全须全尾回”七个字被血渍糊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