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冥立在垂帘后,指甲掐进掌心。二十年帝王生涯教会她藏起软肋,此刻却痛恨这该死的自制力——她多想冲出去抱住那个伤痕累累的躯体,替她抗下所有残酷的刑责,就像当年城破时昀佑护着她杀出血路。
“一百!”
最后一杖落下,又一根肋骨应声而断。景冥看见昀佑散落的发丝粘在渗血的唇边,指尖微微颤动——暗号,三下即“安心“,随后人事不知,像死了一般……
风轻看着太医慌乱的围上来,知道这凌迟一般的刑罚结束了,竟也支撑不住栽倒下来。最后看到的,是女帝抱起那具破碎不堪的身体,让人带着自己,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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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行刑过于密集伤了昀佑性命,100杖责的刑罚足足进行了一天,昀佑被向前侧身俯卧放在榻上,后背从肩至腰一片狼藉,如同被剥去了皮肉一般,两侧肩胛碎裂,三根肋骨震断,内腑受创,口鼻不停的流出血来。当暮色染红帅府檐角,府内弥漫出血腥与药香,刚刚消毒清创过的昀佑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续命的银针插进多处要穴,无意识的吞咽灌入口中的止血散。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昀佑无力回头,任由带着龙涎香的身影笼罩过来。景冥的指尖颤抖得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那曾被她吻过无数次的蝴蝶骨,此刻如同混着血沫的刀山,稍一触碰就会刺痛心扉。
景冥的泪砸在她脊背,烫得伤口痉挛。昀佑惨白的唇正艰难的无声翕动。景冥颤抖着扣住榻沿俯身贴近,听见那破碎胸腔里溢出的气音,裹着断龙坡夜风般温柔的颤意:“阿冥……别哭……“尾音被肋骨折断处涌出的血沫吞没,化作二十年深宫里最蚀骨的雨,淋湿了帝王绣着日月纹的襟口。
整整三天,昀佑才慢慢恢复神识,刑伤在后背燎起一团火,将她的气息烧成难抑的低沉痛声。
痛苦的低吟惊醒一边伏案而眠的帝王:“现在知道疼了?”景冥端了药晚逼近床榻,“西陵救民时不是英勇得很?”
昀佑侧头望着枕边染血的纱布,试图勾起惯常的笑意:“若重来一次……”一声轻咳,又牵动伤口凌虐神经。
“你还敢!”景冥照着昀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只是你可曾想过,若你因此丢了性命,朕该如何是好?”
昀佑忍不住抬头,对上了景冥痛彻心扉的目光——原来,人痛到极致,是会红了眼睛,泪反而少了。
昀佑侧头轻笑,唇色惨白如纸,“陛下,我们这样的人,早把命押在江山棋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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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声穿过窗棂,风轻扶着墙瘸着腿退出庭院。
天际星河璀璨,恰如那夜她们在帅府屋顶看到的模样。
风轻忽然明白,为何史书从无明君名将善终的记载:因为最动人的传奇,从来不在青史笔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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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又一次遍洒圣京,昀佑仍伏在榻上,后背叫嚣的刑伤已经能够被阳光安抚。榻边锦褥尚有余温,却已不见景冥身影。
昀佑叹了口气,想起昨日景冥的相伴,一时又觉甜蜜。
“来人,倒水来。”
昀佑平日不喜欢人服侍在侧,可现在动不了,只能喊侍女。
“护国元帅要什么?”
熟悉的调侃让昀佑指尖凝滞。景冥玄色常服沾着朝露,冕冠未戴,青丝间缠着金簪,像是从奏折堆里匆匆抽身。
“臣……”昀佑慌忙要起,却被帝王按回软枕。白玉盏抵在唇边,温水混着龙涎香滑入喉间。
风轻拄着乌木杖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此事透着古怪。”风轻用乌木杖顶住尚在疼痛的膝盖,“西陵郡至圣京七条官道,流民怎的无故出现在运粮路上,又怎会那么准的找上昀帅?”景冥让风轻坐下说话,令人给他倒了杯茶,“可现在朝野上下多感念陛下与昀帅的知遇之恩,谁会故意害她?”
景冥将茶盏放回卓案,目光凝重:“确实不可小觑,此次害你们二人,下次便是卖国。”
昀佑挣扎着攥紧锦褥:“军中交于我……”她喘息着扯动嘴角,“正巧新制的玄甲需试刀——就拿那些吃里扒外的臭虫开刃。”
“朝中蛀虫由我清扫。”风轻放下茶盏,“那些发霉的陈年旧账,也该晒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