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禹陷入梦境——那场火,那声爆炸,昀佑被烈焰吞噬的衣角本该是撕心裂肺的痛,可梦里,她竟披着霞光踏浪归来,银甲被灼成赤金色,残月匕挑着泗国龙旗,笑得明朗张扬。而皇姐立在漉邦新城的瞭望塔上张开双臂,玄色披风猎猎如旗,他从未见过三姐露出那般鲜活的神情,仿佛冰川融作春水,连眼角的泪都浸着蜜。
晨光透过窗棂打在景禹身边,景禹攥紧被褥,突然听见宫道传来炸雷般的马蹄声,他连靴子都来不及套便赤足冲向太和殿,沿途撞翻好几盏宫灯,却在阶前被风轻一把拽住:“五殿下,今日岁末祭典......”
“让开!”景禹甩开中书令的手,却在抬头时愣在原地——九重丹陛之上,玄衣纁裳的女帝正俯身替银甲女子系紧蹀躞带,晨光勾勒出昀佑侧脸,景冥忽然轻笑:“这些年太平,可算养回你几两肉。“
昀佑反手扣住帝王手腕,“陛下变着法总给臣塞吃的,不长肉都对不起五王爷的‘百日熟’。”
檐下铜铃忽被疾风撞响,景禹这才发现漉邦城主进献的冰玉屏风已换成东海战船浮雕,而本该陈列泗国降书的紫檀架上,赫然摆着个草编的歪嘴王八——那是当年昀佑戏弄北狄贵族的“战利品”。
岁末祭典的焰火点亮皇城,景冥第三次调整了冕旒垂珠的角度,余光瞥见昀佑正用匕首雕琢蜜瓜,果肉绽成的莲花恰好盛住她偷偷倒的黄连茶。
“陛下,”礼部尚书颤巍巍捧来祈愿台金册,“按例该由您与皇夫......”
“今年,朕与护国元帅,以及萧商、景禹、风轻,同往。”景冥截断老臣话音,玄色广袖卷过昀佑沾着果渍的手指,十二旒珠帘掩住眼底狡黠。五个人踏着《破阵乐》的鼓点穿过朱雀长街,沿途百姓抛洒的蒲公英粘在昀佑肩甲,景冥忽然凑近她耳畔:“你说漉邦城的马齿苋包子,可比得上当年北境野菜团?”
“如今都比不得沧澜江的鲈鱼——听说萧商大人治水之后,连江里的鱼都肥了两成。”昀佑笑着往景冥嘴里填了块荷花酥,“臣又想吃水锅鱼了。”
祈愿台一百九十九级青玉阶被月光镀成银练,景冥在最后一级石阶踉跄,却被昀佑稳稳揽住腰身,帝王冠冕斜坠的瞬间,景禹望见二人眸中映着两簇一同跳动的祈天灯。
“情之所钟者,当以血为契。”巫祝苍老嗓音惊飞栖在檐角的寒鸦,五个人划破指尖,血珠坠入祭台。
“陛下吃得消吗?”昀佑看着流动的红丝线调侃景冥:“臣听说,某些人批奏折到三更,还要偷摸给前线写酸诗。”
景冥贴着祈愿柱将她困在臂弯间,“又是风轻通风报信的吧?”
“是臣从泗国战俘身上搜出来的,”昀佑笑着摸出皱巴巴的信笺,“陛下文采斐然,连'银甲融作枕畔月’这种句子都......”未尽之言被吞入唇齿,帝王带茧的指尖摩挲她后颈箭伤,祭台下突然炸开漫天金盏菊——景禹带着哭腔的欢呼穿透云霄:“我就知道!漉邦的烟花就该是这个颜色!”
更鼓惊散流云,景禹觉得呼吸有些难。转身又见景冥与昀佑正立在祈愿台顶的琉璃瓦上分食半碗糖蒸酥酪,“泗国余孽清剿完了,”昀佑忽然将虎符塞进她衣襟,“北疆试种的旱稻收成翻倍,南野巫医献的蛊毒解药也验过了。”
“所以?”景冥不软不硬的推回去,顺便衔住她递来的梅子,唇舌趁机轻触昀佑的指尖。
“所以臣该考虑交权安歇了。”昀佑望着景冥花白的头发,“毕竟快一辈子了,臣都没领过侍寝的俸禄。”
景冥低笑着锤了她一拳:“你还差俸禄?一并连你都是朕的!”两人打闹间,风轻气急败坏的喊:“两位能不能换个地方拆祈愿台!工部刚补的瓦——”
碎瓦声中,昀佑将滚烫的额头贴上景冥心口:“若这是梦……”
“那就不要醒来了。”景冥紧紧抱着怀中人,仿佛站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