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嫣然独行其间,耳听得茶楼里咿咿呀呀的戏文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抬眼望向西边,似是想看看此时身在狼牙关的纪时泽。
这般太平景象,是用边关将士的甲胄寒光换来的,也不知还能维系多久。
若是真要和契丹起战事,那非要纪时泽回来才可。
此刻,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唯有“忍”字,绝不放开城门。
自从赵知县被送往盛京论罪后,朝廷一直还未派合适的人来接替知县之职。现如今住在这府衙之中的便是追随纪时泽而来的飞渡。
但今日迎公主入城是头等大事,飞渡并未前来。
魏嫣然想起伏在梨花木案三尺高文书前的飞渡对她说的话,“世子临行那夜,曾对我等说过。如果世子妃来问,便将边城事宜全权交于世子妃,我等必须听之任之。若是世子妃不问,便当他的话从未说过。”
她搞不懂,她不过一介小小酒楼老板,怎么能担此重任?还有纪德清也是这样,围着她,好似她是个香饽饽,怕被别人抢了去一般。
走在长街上,她的心思总是不能平静。她在边城生活许久,早已将边城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若说这其中谁不想边城有事,她必然当数第一。
只是如今眼下局势,她的敌人又何止契丹。朝廷忌惮纪时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是离了纪时泽,大梁又找不出第二个对抗得了契丹的人。
想了又想,她决定去和那代表朝廷的纪德清聊聊。纪德清来自盛京,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
行至驿馆时,月华已浸透九曲回廊。
纪德清的别院隐在竹林深处,门前石阶上生着苍苔,显得格外幽静,倒像是许久无人踏足。
院子前,两个侍卫身披铁甲,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腰间弯刀柄上缠着的红绸在夜风里飘摇,恍若凝血。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道:“给世子妃请安,属下这就去向殿下通报。”
“嗯。”魏嫣然淡淡应了一声,便立在原地等待。
然而,两侍卫还未来得及推开院子的门,便听到屋内传来纪德清的大喊大叫:“世子妃,快来,快来呀!”
那声音大的出奇,一声比一声高,带着几分急切,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两个侍卫铁甲下的喉结滚动,却仍如门神般钉在原地,不敢擅动。
他们主子也不是第一天不正常了,况且主子早有吩咐,他们不能进去。
见此情形,魏嫣然只能独自走进那院子。推门刹那,沉香木书柜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如波,纪德清手拿着一本书倚在书柜上,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世子妃莫不是想我了,怎么有空来看我?”
他尾音拖得绵长,丝丝缕缕地带着暧昧。
魏嫣然眼波掠过他发白的指节,再听他言语,便感觉不对劲。
纪德清的眼神不对,带着惊恐和警惕,好似这屋里有什么危险。但是真有什么危险,他把自己叫进来做什么?
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过提醒她做什么就不知道了。只是她明白一件事,这屋里,她不能留在这儿。
“本以为今日公主未能前来,殿下伤神,我也好安慰。如此见殿下无恙,我便告退了。”
魏嫣然转身欲走,结果一声冷喝将她定在了原地。
“站住,你要是敢走出一步,我定然把他切成八块!”
乌兰公主自书架后转出,鹿皮靴踩碎满地月光。她发间编入的狼牙随动作叮咚作响,恰似大漠驼铃混着刀剑铮鸣。
弯刀映着烛火在纪德清颈间游走,刀光过处,寒光凌冽。
随着纪德清被乌兰挟持向前走的动作,书架后的一个大洞赫然展示在眼前。刚才乌兰就是透过这个洞拿刀抵着纪德清的腰,让他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
纪德清面无表情,但放大的瞳孔暴露了他的恐惧。他低眼看着乌兰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声音微微发颤:“乌兰公主,你的话我皆已听从照办。刀剑无眼,还请公主小心。”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乌兰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草原夜猎时燃起的篝火,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嘲讽道:“哼,你们这群诡计多端的中原人。你说是按我说的做,但是这世子妃显然是知道我已在此。我就该杀了你。”
说完,乌兰手下用力。刀锋微侧,纪德清下颌顿时现出一条血线,血珠顺着领口滑落,在月色里仿佛凝成了串玛瑙似的红玉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