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汗如此愤怒,可她的心里却满是不甘。
她第一次不认命,趁着大梁黄河水患,威逼利诱将领,带领将士随她攻城。她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切,结果却被埋伏在此的纪时泽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地退回了契丹。
她原本以为经此一事,联姻之事必是不可能,结果没想到大梁再一次送来了婚书,还声称愿意不计前嫌,只求两国安好。
而后父汗再来逼她,告诉她,部落全族的命都握在她的手中,如果她不愿意,那便让整个契丹为她一起陪葬。
她气得夺过近卫的利剑,掀翻了帐篷内所有她能见到的东西。父汗的话,部落的苦,她不想再听。营帐里火炉的火星溅落在地上,星星点点,不觉一会儿便熄灭,仿佛她心中的希望也被这黑暗吞噬。
她冷静了好几日,佯装自己放弃了反抗,却在结亲前一日,终于跑了。
跑的时候,她知道是她的母亲开的门。所以她没有办法一走了之,也不想像个懦夫一样忘却一切重新开始,所以她来了这里
她要杀了大梁的使臣,那到时候大梁一定不会再和契丹联姻。可想起父汗的那些话,她还是下不去手。
纪时泽回来了,她怕契丹会遭受报复。她的心里满是矛盾与挣扎,她不想成为部落的累赘,也不想成为两国和谈的棋子。她只是想做回那个自由的乌兰,那个在草原上肆意奔跑的女子。
乌兰公主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玉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桌上的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齐齐跳动,火苗摇曳。
魏嫣然唇角微弯,目光掠过乌兰低垂的眉眼,语气平静而温和,“边城群山之东,此处水肥草丰不假,可契丹儿郎并不愿在此驻守,反倒是浪费了这么好一片地。若是公主能说服契丹,将此地送给大梁,我们两国便可以此地开始通商。公主也可借由通商事宜要求居住于此,到那时候,公主离着草原近些,也可时时归家。只要公主愿意,助大梁得到此地,两国便可重新重归于好,公主也不必远离草原。”
乌兰一听此言,怒火中烧,仿佛被触碰到了最敏感的神经。她重新拔出了弯刀,刀刃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如同夜空中最冷冽的星辰。
然而,弯刀的主人却没有动作。她紧紧握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复杂的情绪。因为她不是真的愤怒,而是想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些日子里,她闹过无数次,无数人来劝说她,安慰她。但只有魏嫣然给了她解决的办法。
她攥着弯刀的指节发白,恍惚间看见那高耸入云的群山,她刚刚翻越的地方,有多可怕,没人比她更懂。边城附近土地虽属契丹,但那是因为大梁以群山为屏障抵御契丹,不愿出去。但相对的,敌国高山之下的平地,随便在上面扔下一颗石子都能成为致命的武器,契丹也不愿意待。那地方成了无人驻守的死地。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大梁得到这片宽广的土地,会宽恕契丹之前所作所为,也大概会答应她要在哪里居住这种小小要求。可她身为公主,怎能为自己一己私欲,去劝说父兄将领土拱手相让。
“那……”魏嫣然眼见乌兰拒绝,又沉思片刻,目光如水般柔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再换个法子,你佯装身子不适,要留在边城成婚,等拖个几年,便无人记得此事。届时公主想回草原,随时都可以!”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在为乌兰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保全部落的未来。
乌兰怒道:“你当本公主是三岁孩童吗?大梁使者早就商定要归于盛京成婚,不给他们好处,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在边城成婚?况且纪德清如今这样子,怎么可能帮我!”
趴在地上的纪德清,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终于将嘴里的纸团吐了出来。他满眼血丝,神色严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急切:“公主,我愿意,真的愿意!”他那双眼睛里满是诚恳,仿佛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决心。
乌兰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人,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和怀疑:“你不过是因为此时被我绑着才愿意这么说,若是把你松开,你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我!”
“额……”魏嫣然微微停顿,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却又很快露出思索的神情,“那公主不愿意,我再想个!”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仿佛在面对一个顽皮的孩子,耐心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乌兰有些惊讶,即便是最宠溺她的母亲,也从未如此耐心地听她的话。她不愿意,魏嫣然便一直想,虽然实行起来很困难,但确实都可以实行,不是宽慰她的空话。居然真的有人愿意站在她一方,为她想办法。
然而,片刻后,她又觉得不对劲。一定是这狡猾的中原人在拖延时间。她们是敌人,何况才见面这么几刻钟,魏嫣然才不可能这么好心帮她。
她怒道:“你别想了,我可以放过纪德清。但是我私自跑了,再回去不好交代。不如世子妃大度一点,随我回契丹,做我的礼物,届时我父汗一定不会追究我的。”
说罢,她挑衅地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要大梁的世子妃去敌国契丹做人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魏嫣然一定会露出本性,装不下去了。
谁知,魏嫣然一听此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而明媚:“此事简单,我即刻便可修书一封。”她提裙往案前走去,动作优雅而从容,执起羊毫笔蘸满墨便落在宣纸上。
屋内只听见“沙沙”的落笔之声,烛火在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随着魏嫣然的动作微微晃动。乌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思议。她只是想试探罢了,从未想到魏嫣然居然当真了。
她摸着弯刀,飞身向前,用刀鞘重重抵住魏嫣然手中的笔,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和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她虽不识汉人的文字,但也见过大梁使者的婚书,那字迹工整而端庄,而魏嫣然手下之字却状若疯狗,仿佛随意涂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