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方许年没有给他机会,很快就接着说道:“老师你一定很震惊,我以前那么害怕他们,连直视柳雨旎的勇气都没有,而且很长时间都不敢和江望说话。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然后就打车去了岚星。”
“从三中到岚星打车要十九块钱,姜老师,原来我和真相之间的距离那么便宜,只需要十九块钱。你想知道吗?那些十九块钱的真相。”
姜平有些慌乱地捏着被子,口不择言地说:“许年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都是造谣的……老师对你的好你忘记了吗?你被那么多人欺负,只有老师一直在帮你,只有老师一直在照顾你……”
方许年照样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依稀带着几分骆明骄的影子,他打断了姜平的碎碎念,自顾自地说:“我初一的时候柳雨旎经常说我身上很臭,她是从冬天开始说的,而且我靠近她之后她就会干呕,不是表演出来的,是真正的干呕。”
“我一直以为是衣服酸臭的味道,因为冬天衣服很难晒干,捂久了就会带着一股酸臭的味道,我自己也经常闻到。或者是我身上的汗味,那时候家里的热水器坏了,我妈经常不在家就没人修,我每次洗澡都很简单,总感觉没洗干净。”
“但是我今天去问了,柳雨旎说不是。她说是另一种很恶心的味道,腥臭,像我们小学附近种过一段时间的石楠花。我很奇怪,我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味道呢?我想了很久,想到了老师,柳雨旎说我臭的那几天我感冒了鼻子不通气,老师你说我穿少了,就给了我一件打底衫。”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还写进了日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臭的不是我,是老师的打底衫。”
姜平连忙说:“不是的,许年你想多了。柳雨旎那个孩子从小就满口谎话,她的话你不能信的,她从小就是个祸害!”
“那江望呢?你害江望摔断腿,还背着我找他谈话,说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他自甘堕落只会带坏我,会影响我的前程。你找了江望好几次,所以江望说我是‘叛徒’。也幸亏去问了他,我才能知道一直给我发骚扰短信的人是老师。”
“姜老师,我没有朋友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有朋友,我被欺负是因为你希望我被欺负。你对我很好,我以为那是帮助,殊不知是你让同学们孤立我的手段。”
“许年!你怎么能这么想老师呢!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因为他们的一面之词来曲解老师,他们都是欺负过你的人,你怎么记吃不记打!”
姜平气急败坏地大吼。
方许年应了一声,随后说道:“老师你别着急,我还没告诉你柳雨旎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同性恋。因为她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我在办公室午睡的时候,老师你亲我。柳雨旎手机里还存着照片,很清楚,所以我也看到了。”
姜平哑口无言。
“呲啦——”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方许年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望向声源处。
怒火高涨的骆明骄几步便走到病床旁,提着姜平的领子将人拽起来靠坐在床上,然后用左手狠狠在他脸上揍了一拳。
他的右手不方便活动,光凭左手就将姜平揍得嗷嗷叫。
姜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眩晕,立马按下了床头铃。
骆明骄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姜平的脸上,他已经说不出威胁的话了,这一瞬间他理解了许文秀的愤怒,什么公平啊法律的全被抛诸脑后,他只想让姜平去死!
让这个人渣去死!
方许年所经历的,都是姜平为他构建出来的。
同学的孤立,朋友的远离,都是姜平。如影随形的流言蜚语,漫长的痛苦时光,都是姜平。
就是这么一个人渣,曾影响了方许年的一生。
他凭什么!
方许年连忙跑过来拉他,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往后拽,一只手拽他揍人的左手,但是骆明骄力道太大了他拽不住,就想法子踮着脚去捂眼睛,想着他看不见了就不好动手了。
他一边拦还一边喊,“骆明骄,别打了,你要给他打死了!”
“你先冷静一下!等他好了再打,别让他死这儿了!骆明骄!他死了就出大事了,你要坐牢的,而且这间病房就脏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护士、骆明则、覃念,还有骆氏的法务,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骆明骄暴揍病人,听着方许年着急地阻拦声。
骆明则脑子一抽,伸手将门关上了。
门合上的锁扣声让他反应过来,又立马将门推开,大声训斥道:“骆明骄,你发什么疯,还不快放手!这里是医院,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而且谁教你的随便动手打人!”
如果不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关门,大家都要信了他的义正词严。
骆明骄停下了,顺手扶着方许年的肩膀将他带到沙发上坐着。
他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平缓自己的情绪,然后冷淡地说:“我收着力打的,没出事。”
“嘿,你还骄傲上了是吧。”骆明则训他。
覃念拽了拽骆明则的袖子,笑着说:“好了,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
然后转过头跟医生说:“麻烦你去看看那位先生有没有事,辛苦了。”
医生护士进入病房将姜平拉走做检查去了,骆明骄瘫在沙发上发呆,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暗戳戳地跟自己较劲。
覃念不想在这种时候刺激他,就跟方许年开玩笑,“许年,下次他犯浑你别惯着他,就打他骨折的右手,让他冷静冷静。要是他右手好了,你就揪他耳朵,让他疼一点就知道停手了。”
刚才被吓到的情绪褪去,方许年已经知道骆明骄突然动手的原因了,他在为自己抱不平,那些自己劝自己放下的旧事,骆明骄比他更在乎,还有妈妈。
他回家耽搁了很久就是因为突然接受这些事情需要冷静,所以借着做饭炖汤的借口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这才将自己劝住了,像曾经每一次被欺负一样。
但是骆明骄在乎,妈妈也在乎。
骆明骄的在乎是在知道的一瞬间不管不顾地动手,妈妈的在乎是将自己的生命抛之脑后。
方许年眨了眨眼睛克制住泪意,然后笑着说:“好的阿姨,我下次就那么干。但是骆明骄很少这么冲动,这次是姜老师先说话刺激他的。”
骆明骄突然站起来,冷不丁说了一句:“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他的眼眶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覃念不敢拦他,就点了点头。
方许年有些担心,但也不好跟着去,就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走几分钟就回来啊,别走太远。”
骆明骄:“嗯。”
虽然他答应了,但方许年还是怕他去找姜平,就说:“你去外面的超市给我们买雪糕可以吗?我想吃巧克力脆皮圣代,你买完就立马回来,巧克力脆皮化得很快。”
骆明骄:“嗯。”
覃念笑着说:“你们关系真好。明骄生气的时候我们都不敢拦,他性子拗,越是拦他他越上火。”
“因为知道家里人会无条件包容自己嘛,我也是这样的,有时候同样的话我妈妈说我就不爱听,但是别人说我就会觉得很有道理。虽然这样是不对的,但习惯了就很难改,只能慢慢来。”
方许年帮骆明骄解释完又说道:“他也在改的,他很重视家里人。”
覃念就说:“没关系,不管是不想改还是改得慢都没事,我们是家人,包容他是应该的。倒是你,不该拦的时候就别拦了,怕他犯浑伤到你。右手骨折封印了他的战斗力,要是好了之后他打架很凶的,你自己小心点。”
方许年努努嘴,不敢置信地说:“我觉得他现在就很凶了,又很高大,发脾气的时候气压很低,动起手来特别吓人。”
骆明则就插嘴:“你是没见过他之前,去年还是前年,他去……”
“明则,别说了。”覃念拽了拽他,皱着眉有些严厉地说:“别跟许年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骆明则住嘴了,耸了耸肩给嘴巴拉上了拉链。
覃念就说:“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听的。明骄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去感受就好,不要听别人说的,那些评价全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才是真的。不要让别人说的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相信对方就好了。”
方许年觉得这话怪怪的,但还是乖乖点头答应。
七分钟后,骆明骄带着雪糕回来了。
“有三种不同的,一种上面有奥利奥饼干碎,里面有巧克力酱夹心,一种上面有草莓干和蓝莓干,里面是果酱夹心,一种就是最简单的巧克力脆皮圣代。我三种都买了,你看看你要吃哪种?”
方许年选了有果干的,那个加了奥利奥饼干碎的就被骆明骄塞给了骆明则,他自己吃原味的。
姜平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他们这才相信骆明骄说的话,他真的有在控制。
后续的赔偿问题是法务在处理,这件事没告诉许文秀母子俩,只跟他们说姜平因为心虚放弃了起诉。
离开病房的时候,骆明骄还把方许年切的苹果端走了。
之后覃念和骆明则去看了许文秀,覃念和许文秀聊了很久,知道她担心以后没工作后,就说可以去她的公司里上班,有一些简单的岗位不限制学历和年纪。
那种岗位一般都是留给高层家属的,是福利岗。
许文秀不好意思去,就说不用那么麻烦。
覃念又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介绍你去食堂工作。我们公司的食堂是外包的,那家做了很多年,都是熟人。”
食堂的活儿许文秀觉得自己还是能做的,就答应了。
覃念也高兴,笑吟吟地说让她不用着急,慢慢养病,等身体养好了再去,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解决了工作的心头大患,许文秀心情轻松了不少,在得知自己有高血压之后也没有太焦虑。
只要有工作能赚钱就行,高血压吃药也用不了多少钱。
晚上许文秀拒绝了方许年守夜,说是既然有护工了,就不能耽误他的学习,让他好好回家休息。
骆明骄担心方许年自己在家里想东想西的,就再一次跟着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