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菠萝吃多了,嘴巴疼。”颜予一边嗦着面说。
颜予又夹起一撮面,抬起头吹散热气,忽然看到霖琞冉举着手机朝向自己,于是张着嘴吧,顿感惊诧。
“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摇头晃脑的,像只企鹅。”霖琞冉嘴角稍稍挂起,随后轻轻抬眸,将手机递给颜予说,“看。”
“啊这......从未意识到此景竟是如此的......滑稽。”颜予看着霖琞冉的录像,额头顿时冒出几根黑线和汗珠。
“只有我知道?”霖琞冉打趣地说。
“只有你拍过。”颜予说。
两人每次吃完面,都将碗筷放到阿婆后面的箱子里,不让阿婆跛着脚走出来再收拾。
“噢谢谢!”阿婆说。
“阿婆再见。”霖琞冉说。
“明天再来吃。”阿婆说。
“嗯嗯。”颜予说。
“哎。烤串叔。”霖琞冉望向颜予身后不远处的烤串摊说。
“今天真热闹啊。买!”颜予也转头看向后方说。
颜予和霖琞冉走到烤串摊,买些章鱼串、香肠串、蘑菇串。
烤串叔是清迈人,时不时在轻轨站附近摆摊,时不时又到学校旁边摆摊。他说他喜欢和中国同学们说话,这样就能想起以前家里的傣族长辈们。
“今天考完试了对吗?”烤串叔说。
“嗯嗯。”颜予和霖琞冉点点头应声道。
“那可以庆祝一下噢。有新的海鲜串,要一串吗?”烤串叔说。
“噢我看到啦。是海螺吗?”颜予说。
“对。很好吃。”烤串叔说。
“那要两串吧。”霖琞冉说。
泰国的烤串保留着海鲜的原香,将串串在炭火上方烤熟后,直接蘸着青柠小米辣和蒜蓉做的海鲜酱。虽然没有辣椒油和孜然粉冲击味蕾的劲爽感,但嘴里赢绕着的清新海味也让人上头。
颜予又抓着霖琞冉的手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霖琞冉走在学校之外的地方总是习惯抓着她的手腕。
两人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往便利店方向走。
颜予和霖琞冉直径走到酸奶柜前,拿两杯黄豆酸奶。
“哟?你也开始吃原味的了?”霖琞冉说。
“我昨天好奇的买了一杯,发现第一口怪异的臭青味过去之后,第二口的豆子味特别香特别浓。”颜予说。
“本来就香嘛。”霖琞冉说,“草莓味和蓝莓味都盖过黄豆的原香了。”
“哇你看这个薯片!”颜予转头看到一排印着笑脸的乐事新包装,对霖琞冉说。
“噢。好适合拍照哎!”霖琞冉也被笑脸包装吸引,拿起一包开始自拍。
颜予也拿起一袋,打开相机页面,切换前置镜头,对齐自己的脸型和五官,按下拍照。
霖琞冉稍稍曲着双腿,靠近颜予的脑袋,两人配合包装上的夸张表情,将眉眼也挤出个夸张的造型,来了张自拍合照。
“哈哈哈哈好好笑啊!”颜予看着霖琞冉的照片说。
“没想到我也能做出这二傻子表情。”霖琞冉说。
“哎,跟我即将想要说出的台词一样哎!”颜予望向霖琞冉说。
两人提着两个大袋子,装着四包薯片、两杯酸奶、两瓶椰子水饮料,还有一盒苹果切片走出便利店。
“放假回家吗?”霖琞冉说。
颜予想着,自己刚来这不久,并不打算回家。这才快乐了三个月,一点也不想回家,脑子里从未产生过假期回家的概念。不想见爸爸妈妈,不想再次让他们的吵架声每天都占据自己的大脑和生活。
“不回?”见颜予沉默片刻,霖琞冉继续说。
“嗯。”颜予回过神,轻轻应声道。
刚刚想到让自己不快乐的家,颜予将袋子里的笑脸薯片拿出来,盯着好一会。笑脸的嘴角咧开好大,露着的两排大白牙让人看着就会不自觉的微笑,感觉到快乐。
“噢。我每个假期都会回家。”霖琞冉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呀?”颜予抬头望向霖琞冉说。
“明天。”霖琞冉轻声说,没有转头看向颜予。
简短的两字,突如一道晴天霹雳斩向颜予的胸口。
颜予收起刚刚咧开不到半分钟的嘴角,放慢脚步,目光顿时失去聚焦点,不是霖琞冉的侧脸,也不是巷子前方没有灯照着的灰墙,不是天空,不是地面。
此刻的月光明明很亮,没有刺眼的雷电,没有打湿肩头的雨水,颜予脑子里忽然回放刚认识霖琞冉的第一天晚上,她牵着手冒雨跑回公寓的情景。
回放自己踏进机场的那一刻,到遇见霖琞冉,到她帮忙拉行李,到她带去吃第一顿鸡油饭,到试校服,到逛街,到校园活动,到图书馆休息,到自习室写作业,到每一天的午饭,每一天的晚饭,每一天的早起,每一天的晚安。
颜予心里又控制不住地碎碎念,这三个月的异国新生活里,几乎每一天都离不开霖琞冉,在这里的一整个世界全部都是霖琞冉。可霖琞冉又不是我,我怎么能从未想过她要在放假回家呢?原来我把她在异国求学的个人日常,误认成陪着我理所应当吗?
“小予?”霖琞冉回头看到颜予落着一段距离,转过身,倒回几步说。
“噢......踩着黏脚的花瓣了。”颜予掐断思绪,故作抖动鞋跟,迈开步子,缩短跟霖琞冉的距离。
颜予看着电梯镜子映着的霖琞冉许久,看着她走在前方的背影,看着她打开房门。
颜予内心暗自呢喃,明天电梯镜子里就没有霖琞冉了,只有我。走廊里也没有霖琞冉了,只有我。明天即将是生活里第一次没有霖琞冉,那么洗漱台前的镜子里、阳台、床上、路上,也全部都没有霖琞冉,只有我。
颜予在浴室里不知道把花洒对着脸让水珠砸了多久,将热水和泪水混合,这样就可以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脸好像有些烫,大概只是因为水有些烫罢了。
颜予回到床上躺着。目光看向在洗漱台的霖琞冉。
霖琞冉打开手机里的歌单准备洗澡。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霖琞冉忽然说,随后走进浴室。
颜予忽然觉得今天的音乐特别大声,冲破浴室隔间的玻璃门和卫生间的门,是If You。
明明是一曲响彻世界各个角落的柔和旋律,颜予很想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那么刺耳,为什么感觉那么悲伤?
她也想听抒情歌吗?
她在故意抒情吗?
颜予用毯子捂着头。
“晚安。Katherine.”霖琞冉说。
颜予刻意地让自己听不到那首歌的下一首是什么,然后下一首又是什么,霖琞冉走出浴室在洗漱台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到阳台晒好衣服走回床上有没有说话,又说了什么,直到伸手关上大灯。
“晚安。冉冉。”颜予拉开毯子,在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前让脑袋露出来用力呼吸,低声说。
颜予看着模糊的霖琞冉,一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那句,“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首歌的旋律。
颜予在心里嘀咕,是我过于沉浸在霖琞冉给的快乐里,无法自拔吗?还是我贪恋她的照顾,把那当做喜欢了?
明明霖琞冉还在,她侧着身,明明她还在我一米内的距离,她离我那么近,她就在我面前,可是感觉她已经在一千公里之外了,她离我好远,眼前仿佛只是一个伸手触不到的空壳而已。
颜予回过神,将悬在中间快要碰到霖琞冉的手立刻收回,不再伸出毯子外边。因为害怕明天想要再次伸手的时候,会不习惯突然触不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