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仔九岁被收养,而他八岁那年因为唯一的监护人滥用药物在寓所内身亡,经社工介入后送去儿童之家。
儿童之家是家舍制管理,当时也有担当起“父母”角色的职员夫妇照顾自己,但对于已经见识过成人世界纷扰的骆应雯来说,根本不能全身心投入,尽管配合,内心深处依旧茫然。
和明仔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同,他只在儿童之家待过两年,一直有母亲和姨婆的爱护,自然没法体会那种强烈的被救赎感。
他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广场无遮挡,阳光充沛,眼睛自然就半眯着,对准镜头努力瞪了瞪,思考着这双眼如何能表达出明仔对养父母的感情。
“要我帮你拍吗?”
骆应雯抬头,就见到一个小男孩看着自己,一边舔着冰菠萝一边说。
“啊,不用,谢谢你,我不是在拍照。”他解释道。
刚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明仔!不要走远了!快回来!”
“哦——”
被叫做明仔的小男孩朝他回以笑容,“我爸爸叫我呢,你看,那是我爸爸!”
骆应雯循着明仔所指看去,黝黑大汉从竹棚下来,用脖间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走过来:“不要跑来跑去,一会跑丢了。”
明仔看看父亲,又看骆应雯,咯咯笑道:“我爸爸很厉害的,他还会抢包山!”
骆应雯坐在广场边的石墩上,视线与明仔齐平,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崇拜。
明仔大概也是经常在户外跑跳,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一双眼葡萄似的,盛满了快乐。
他跟着也笑了起来:“是吗,那真的很厉害,听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抢包山的。”
“对啊,所以你有空的话一定要来看看哦!”明仔一边往父亲的方向走一边用力朝他挥手道别。
看着远去的背影,骆应雯又陷入了沉思。
自己好像窥见了类似的情感,一种从来没出现过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正想着,又有一对夫妻牵着小孩的手自他面前走过,骆应雯忽然想,不如多观察一下,说不定会找到答案。
回程时他特地在有小朋友的座位附近坐下,摆出一副发呆的样子有意无意地观摩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的举动。
看电影拉片和观察生活里面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前者由于剧情需要,小演员的演技经过仔细的打磨,但现实世界里面孩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的真实反应,对演员来说是很好的素材。
他一个单身寡佬,又没有成家立室的好友,确实很久没有接触过小孩,这个发现倒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无处安放的迷茫暂时找到了出口。
……除了不时有小朋友看着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一打糯米糍投来羡慕的目光。
也有胆子大的故意搭话:“哥哥,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他哭笑不得,只好塘塞道:“我家里有小朋友爱吃。”
害对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到剧团楼下的时候还未到收工时间,稍微等了一会,就见到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的阮仲嘉急匆匆地跑来。
迎上来的时候脸色红润,笑得欢快。
“等很久啦?”
骆应雯连忙将提着的一大袋送到他面前,“怕你要分给同事,买了一打。”
阮仲嘉接过袋子,装糯米糍的盒子周围还放了一圈包好的碎冰,他笑得眉眼弯弯,说:“你好细心啊。”
骆应雯看他这副模样,觉得自己匆匆忙忙入长洲一趟再麻烦都值了,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阮仲嘉继续叽叽喳喳:“我跟你说哦,今天订做的戏服打样送过来了,很好看的,到时候你要看首场演出,我给你第一排的票。”
“这么好啊,还让我坐第一排。”骆应雯笑道。
“那当然,这是家属福利。”
骆应雯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倒是阮仲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我很开心。”
阮仲嘉抿了抿几乎笑到合不拢的嘴,牵肠挂肚的新上任男朋友就在眼前,连忙多看几眼。
“啊对了,明天晚上《红梅记》首演我要出席一下,除此之外,白天的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的。”
骆应雯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疑惑:“然后呢?”
“哈?你不是说你这几天有空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约我出去吗?”
面对男朋友的指控,骆应雯自知理亏,但忽然想到自己明天的安排,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讷讷半晌,面前那人两腮已经鼓得快要变成金鱼,他只好试探道:“我原本有地方想去,不是不能带你,但是怕你不愿意,而且也很奇怪……”
阮仲嘉连忙眯起眼威胁,“我要去,就算是青山我都要去。”
他的男朋友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倒不是青山,是宝福山。”